放学拾趣

行水流云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为了响应国家号召,爸爸妈妈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回到老家——辽西的一个小村庄落户。隔年,我就在村里开启了小学生的模式。</p><p class="ql-block"> 我家距离学校不足一公里的路程,当时却感觉很远,要走上好久。按照著名作家高海涛先生的散文《追忆似水“年”华》中的说法,这可能就叫做“童年的感受”。每天上学匆忙,无暇顾及,放学途中,信步由缰,边走边玩,对路旁的每间房、每座门、每棵树都记忆深刻,如数家珍。</p><p class="ql-block"> 首先路过一段高高的残缺不全的土墙,据说这里原为米财主家大院的围墙,大墙的另一侧还保留着几间烧锅(酒坊)厂房,虽然已经废弃,门窗也不见了踪影,但结实平整的石头墙,白灰勾缝造型规则的墙面,溜光的铁灰色“洋灰”(水泥)锤顶,以及屋内残存的“洋灰”地面,仍保留些许往日的华贵。因为除了这几间厂房、供销社的瓦房、学校的砖房以及村东的大庙之外,全村的房屋除了埋在地下的地基是石头垒砌的之外,露出地面的都是泥土垛墙和抹顶,远远望去,一片趴趴搭搭的暗黄色土房。</p><p class="ql-block"> 这里成了我们每天放学的打卡地(当年还没有这个词汇),男生的活动主要是打冰嘎、藏猫猫、骑老驴、撞拐等,女生则是跳绳、跳格子、欻嘎拉哈等。 偶尔也男女混合玩过家家,当爸爸妈妈的往往是长的好看些的男孩女孩,而长的“磕碜”一点的由于很难找到“对象”,只能委屈一点去当孩子。</p><p class="ql-block"> 大墙的后面是一个十几米见方的水塘,里面是下雨积下的小半池浑浊的污水,生产队主要用它来沤麻。由于是一潭死水,时间一久,便呈现出黑绿的颜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成了苍蝇蚊子的滋生地和游乐场,偶尔也有几只“蚂螂”(蜻蜓)在上面追逐盘旋。即便如此,伏天里还是有几个淘气的光屁股小孩忍不住下去洗澡。说是洗澡,上来时不但没有洗去身上的污垢,浑身反倒镀上一层臭泥。</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最吸引我的地方当属村中间的供销社,除了陆续不断的买东西的人流之外,夏天,门前的大柳树下经常聚集着几个下五子棋和围观的人;冬天,南墙根下蹲着一溜晒太阳的老者,脚旁还躺着几条瘦骨嶙峋的狗。这里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不时地从里面飘来的糕点、糖果以及酱油的香味,致使每天放学走到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不舍离去……</p><p class="ql-block"> 路过高席匠家低矮歪扭的院门前,经常会被他家小三拉进去帮助他剥高粱秸秆的外皮。小三是我的同学,他家共有五个男孩,爸爸是编炕席的席匠,妈妈患有严重的支气管炎和哮喘,不能从事体力劳动,两个哥哥早早辍学跟爸爸学习编席,然后拿到集市上卖钱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两个弟弟年龄幼小,所以每当假期、周日和放学后,准备编席的原料——将挑选好的秫秸(高粱秸杆)剥皮的工作只能由小三一人承担,然后再由二哥完成第二道工序——将剥过皮的秫秸劈开、去芯、做成篾子,喷水保湿。如果哪个工序供不上下个工序的使用,轻则挨骂,重则挨打。所以,我们几位住在他家附近的同学,放学后经常被叫来帮忙。</p><p class="ql-block"> 长生同学住在我家的前院,他的爷爷是生产队的牲畜饲养员,有时他趁爷爷回家吃饭,带我们偷偷跑到饲养员室,将牲畜饲料里挑出来的黄豆粒、玉米粒放在火盆里烤熟了吃,这是我们当年最好的干果。</p><p class="ql-block"> 这条道我仅仅走了不到三年,就举家搬迁到爸爸包队的另一个村子。</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从三年级读到七年级,也从天真幼稚的少年成长为朝气蓬勃的青年(因为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p><p class="ql-block"> 上学的路程比原来稍远了一些,而且路两边多半是树林和庄稼地,所以,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孩子不敢一个人走,都是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还很清贫,大人们每天辛苦地劳作,为全家的温饱而终日忙碌。然而,那时的民风淳朴、社会安定,没有人贩子,更没有盗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所以,孩子们上学都不需要家长接送。</p><p class="ql-block"> 正因如此,放学后的我们总是边走边玩耍,几百米的路程往往要走上个把小时,有时中间开小差,跑到其它地方或别人家里去玩,晚饭时还要家长到处去找。</p><p class="ql-block"> 经常去玩的地方是大队门外的小广场,这里有一个沙土铺就的篮球场,球架是用附近修建铁路时化缘来的枕木做的,篮球筐是用废旧钢筋焊接而成的,非常简陋。虽然有球场,但篮球却是稀罕物,全村只有学校和知青点各有一只。我们放学后经常到这里看大人打球,有时也趁着他们休息时过过球瘾。</p><p class="ql-block"> 大队部的旁边有一间小卖店,村里人杂七杂八的日常生活用品多由此购买。西村的姜二嗜酒,家里又很贫困,只得隔三差五到小卖店赊二两散白酒过过瘾。他也不需酒具,售货员把盛满二两酒的酒提搂直接递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分几口咂巴下去,偶尔再要一小把花生粘下酒,酒后抹抹嘴巴,同放学路过看热闹的小孩子闲吹一阵,然后背着手迈着方步,美滋滋地回家去了。到了秋天,老婆孩子还得带着攒了一年的毛票或鸡蛋来给他还账。</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放学,班上的同学小春偷偷叫住我和小江,他告诉我们,昨天城里的两个叔叔来看他,每人给了他一元钱,他要请我们到小卖店买好吃的。经过一番面红耳赤的争论,最后决定买一斤“光头”(一种糕点)和几斤(具体数量记不清了)柿子饼,我们三个人带着几大纸包美味,躲进小树林嗨吃一通,最后还剩下一点柿子饼,怕挨大人骂而不敢带回家,就从作业本上撕下几页纸包裹严实,埋到一颗做了记号的树下,准备留到次日再吃。结果第二天放学一看,早就被不知是狗还是猪的畜牲扒开享用了,只剩下几张嚼烂的纸,气的我们几个跳脚大骂,小春还伤心地大哭了一场。</p><p class="ql-block"> 一次夏天放学,路上突然听到一声巨响,随后从一户人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叫,循着声音跑过去,只见景水家窗玻璃破碎,房门已不知去向,屋里浓烟滚滚,一片狼藉。进屋一看,只见景水浑身是血,抱着胳膊在地上来回翻滚,几个大人急忙抬着他放到马车上送去公社医院……</p><p class="ql-block"> 后来得知,景水在地里捡到一颗驱冰雹的火箭弹臭弹,拿回家后想把里面的火药弄出来做二踢脚,在用刀子解剖时不小心碰到了起爆装置,结果他被炸成了“一把手”。</p><p class="ql-block"> 升入高中后,要到七华里外的镇里就读,由于离家较远,我住宿在姥姥家里。姥姥家离学校很近,中间是行人在庄稼地里踩出来的一条羊肠小道,在这条小道上,我又走过了三年。</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的增长,儿时的童趣和好奇心减少了,代之的是高考的压力和对未来生活的思考,步入另一条充满阳光、荆棘和挑战的道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