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独轮车

兰考朱姐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生活在农村的人，常用到一种运输工具：它结构简单，操作方便，是生产和生活的得力小助手一一人们称它为独轮车，也叫小车。打俺记事起，就经常见到爸妈用独轮车来推粪、送公粮、秋收和赶集。虽然，独轮车已经和那座老宅化为废墟，可有关它的故事，记忆犹新。

母亲的嫁妆一一独轮车

听外公讲过，那辆独轮车是他亲手打造制作的。虽然外观不太美观，却结实耐用，这是外公从战场上回来以后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农用大物件。农闲时，外公常常用黄油擦拭独轮车，并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屋子里。外公根本不舍得把独轮车放在外面，视若珍宝。

母亲出嫁的时候，外公和外婆实在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忍痛割爱，把独轮车又重新“打扮”了一番，当成母亲的嫁妆让她带到了奶奶家。除了那几件棉衣棉被，那辆独轮车成了母亲唯一值钱的嫁妆。

在母亲结婚两个月后，奶奶让爸妈出来单过，说要让父母自力更生。就这样，父亲推起独轮车就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家，并暗暗地发誓一一通过自己的努力，必须让母亲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常言道“头三脚难踢”，生活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里，新婚爸妈更是难上加难。外公知晓父母的难处后，就出面找人帮他们建了几间茅草屋。当时，这辆独轮车成了盖房的主要运输工具。父亲推着它，从日升推到日落，从月头推到月尾，几间茅草屋终于盖成了，母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许多年后，父亲和母亲回忆起这段苦涩的光景，眼睛里的泪水依稀可见。父亲一直都记得外公的好，他经常对我们说：“你们姐妹小的时候，幸亏有你们的外公照顾着，否则，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尤其是二丫头你，那一次，你头卡在床和八仙床之间，如果不是你外公及时赶到，估计，你早就没气了！”

每次说起这件事，父亲和我都一样的激动。看来，我真的是福大命大，因为俺有一个疼我入骨的外公。

我和独轮车的渊源

自从外公去世以后，这辆独轮车成了父亲的最爱，他比外公更爱惜这辆车。平时，很少让我们姐妹几个使用，害怕我们力气小，推不动它，更害怕我们把独轮车摔坏了，那可是外公留下来的念想。

自从盖好那三间大瓦房以后，独轮车也有了自己的“落脚点”。不太忙的时候，独轮车一直被父母放在那间储物间里。等我十三四岁的时候，父亲偶尔才允许俺推出来使用，在他的眼睛里，俺就不是干活的那块料，说俺只适合拿笔杆子。其实，父亲真的很害怕俺把它的“宝贝”给推散架了，这才是他想说又不敢说出来的心里话。

私下里，俺也细心地观察过独轮车的轮子，发现它都是树木板做的，没有胶皮，而轮子和地面之间就是硬碰硬地直接对上，这种制作是不是有点不科学？也许是因为穷吧，配不起相应的零件！车轴里也没有轴承，全都是硬碰硬的磨合。可以想象得出，在推独轮车前行时，这磨擦力到底有多大吧！

小时候，父亲每天晚上回家都会带“节奏”，只要从门外传来很响的“吱吱嘎嘎”的声音，那一定是俺的父亲回来了。有时候，父亲会时不时地往车轴里加上几滴油，那样一来，车轮发出来的声音会悦耳许多。

记得俺上初三的寒假期间，滨海的姑奶奶来乡下探亲，头几天是住在俺的大舅家。有一天，三表哥跑过来告诉妈妈：“小姑妈，姑奶奶想来您家住几天，我妈让我和您说一声。”还没等母亲细打听，三表哥又一溜烟地跑了。

当时，只有我和母亲在家里，而她正在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忙得不可开交。于是，这项“光荣的任务”就落到俺身上了。虽然说，俺家离舅舅家没多远，可毕竟姑奶奶已经七十多了，害怕路上有什么闪失，母亲坚持让我用独轮车去接。

一里地的距离，往返一次只有二里，対于现在的柏油公路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在那个年代，根本没有一条像模像样的路，高低不平、宽窄不齐、深浅不一、坑坑洼洼，俺颠颠簸簸地去了，又东倒西歪地回来了。

这一来一去的，俺就像是在踩高跷，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俺的姑奶奶平安地接到了家里。脸上的汗珠儿差一点儿就被俺摔成了十八瓣，俺的脸，已经累成了酱紫色，变成了“花脸猫”。

独轮车是父亲的小“伙伴”

打我记事起，我的父母亲都很辛苦。父亲推着小车往地里送过粪，用小车往猪圈和鸡鸭圈里推过土，还向乡里粮站送过征购粮。

那个年代，农民一年四季都很忙碌，俺的父母也不例外。正月初五刚刚过去，俺的父亲就推起那辆独轮车往返于乡间的那条羊肠小道上，早出晚归。那熟悉的“吱吱嘎嘎”声成了乡间最美的乐章。那个时候，责任田还没有分到个人，大集体的活大家一起来干。

那个时候，俺的父亲就是玉东村五组的队长。俺家门前的枣树上有一个大钟，每天天刚蒙蒙亮，钟声就会准时响起。钟声过后，父亲准时地领着七八个壮劳力往队里牛圈内推土，不分春夏秋冬。

尤其是冬天，在我们姐妹还在梦乡的时候，父亲早早地就推起独轮车，带上钦镢顶着刺骨的寒风奔向那条熟悉的小路上。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在背后支撑着父亲。

虽然，小车在平坦的路上推起来不怎么吃力，可推到下坡的路段时就不那么容易了。听父亲说，那时小车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人的力量是拖不住小车的，只能加快脚步跟着小车跑，一不留神人就会向前扑倒，这样的事情偶尔会发生。

而上坡时更是难上加难，也是出力最大的时候。此时的父亲，他会利用双臂和肩膀的推力，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坡上挪动着。

从父亲口中得知，他们几个人每天每人推二十多趟才能得到四分工。而我的父亲每次车上装的都会比别人的多，母亲私下里经常数落父亲，让他不要那样拼命。又不多给一分工，又何必当这个队长？可父亲只是笑了笑，一如继往地傻干着。

记得有一次，村长派父亲领着村子里的壮劳力，推上小车去乡里送公粮，完成任务后回来再记工分。父亲接到通知后，早饭都没顾得上吃，领着几个人就出发了。

那一天也巧了，正好星期天。俺和姐姐还有村子里的几个小伙伴，偷偷地跟在他们的后面，远远地跟着。俺踮起脚尖，抬头望去，只见父亲在队友们的前面，遥遥领先。整个推车队在公路上呈一字形排开，远远地望去，非常壮观。那种场面，竟然引来了很多小孩子和村民们的围观，好不热闹，就像电影里的桥段，如今想起来，俺这心里还热血沸腾呢！

在过条阳河大桥的时候，父亲无意间回头发现了我和姐姐，立马挥手示意让我们回家。这趟“跟踪”之旅就到此结束了，我和姐姐一路上蹦蹦跳跳，掉头就向家的方向跑去，心里虽然有点遗憾，却依然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父亲经常说：“小车不倒只管推，不服输，不低头，车不倒，车不翻”在他当队长那十几年里，一直坚持这种精神。后来，父亲架不在母亲的唠叨，终于辞去了生产队长的职务。母亲说：你们的父亲太实诚了，不适合当官。

如今，独轮车早就退出历史舞台了。而两轮的、三轮的、电动的、机动的车辆，已经走进千家万户了。外公留给父母亲的那辆独轮车，也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每当想起独轮车，心中便涌起一股忧伤的乡愁，那是俺对逝去岁月的怀念。思亲亲不在，梦里把家还。纸灰化蝶舞，两眼思亲泪。

图片：来源网络 感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