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怀念祖母

村边绿树(陈元春)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说来不孝,连祖母确切去世的年份都不记得了;大约是八几年初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祖母是满清旗人,也算是大户人家。出生在晚清,读过几年私塾,识得很多字;她大祖父两岁。幼时的我还记得,祖父常常微笑指着火炕上萎缩一团、双手拄着火盆上的祖母,说:“你得好好的活着,都四朝元老啦,好日子又开头了!”。细想来也是,如果把伪满州国也算进来,他们还真的都是四朝元老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六七岁时,就已经非常的蔫淘了。父母在队中上工,就由祖父母管教一些;我当然不服管教,也就开始了我和他们的“斗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祖父相对严厉,我是惹不起的;不小心被抓住,就会挨几鞋底子。而祖母是裹着小脚的,追我是十分困难的,只有手拿高粱秸秆,左右摇晃着瘦小身子,一边骂“小兔崽子”,一边做打的动作;我是相当得意的,喜欢她那追不到我又打不着,还很着急又发很的样子。我则兴灾乐祸蹦着脚又哈哈大笑,气气这个成天管我的小老太太。结果有一次,我正激情高涨的“熊”祖母时,一没加小心,祖父偷偷摸摸的从后面一把把我拎起来,提到祖母面前,摁在地上,道:“这回你还有啥招,给我揍他!”,而祖母则高高举起那很粗的高粱秸秆,我的心一下就凉了,这下真的要被收拾一番;结果那高粱秸秆却落在一旁的地上,打出一股土烟。正当我庆幸时,屁股上,还是挨了两鞋底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回,我用葵花杆截取最粗的根部一段,挖掉里面的芯,做成一个筒,堵上一头,往里面灌了满满的干羊粪蛋子,偷偷的拿进屋,看祖父祖母都在炕上盘腿做着,唠着闲嗑,就猛的将那一筒羊粪蛋子甩在干干净净的炕面上,撒腿就跑出屋外,好好的报一回“仇”;哈哈,这次他们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我的,尽管祖父光着脚板跑出屋外!结果,晚上,就被父亲“收拾”了一顿。唉,他们都是一伙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而一到冬天,祖母是出不去屋的,每天只能堆缩在炕头上,盖个小被子,双手拄在火盆上,闭着眼睛哼哼,渡过这难熬而慢长的冬季。那时祖父家有一只奶山羊,每次能挤一茶缸羊奶,祖父便用沙布滤去浮沫,煮熟给她喝;我便凑上去,眼巴巴的看那醇香的羊奶,祖母便给我一些来喝,那是真的好喝且囗留余香啊!这如果让母亲知道,就拎起我的耳朵,教训一番,不让我去占祖母仅有的那点“福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冬天,我也是不能总出去的;冰天雪地,风又大。那年月天气可比现在冷多了,风刮着窗户纸,发出难听的响声,一叫一整天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便老实了许多,没地方闯祸了,只能围在祖母身边,央求她讲那些传说了多少代的“瞎话儿”。而祖母讲的故事中,都是鬼灵精怪,吓唬我这样的小孩子,防止我总往外面跑。而祖母的故事里,世上凡物都有灵气,都能成“精”的。有则故事是:街上来个卖花的老汉,一家院中走出一个大姑娘,买了很多花插在头上,说回屋后爹爹来付钱。结果等了好长时间,卖花老头实在等不下去了,就进屋要钱,结果人家就不认帐!并说根本没有儿女;结果大吵起来。左右邻居也来做证,人家就是老两口,根本无儿无女,哪来的姑娘?卖花人只能自认倒霉。过了些天后,老汉上两房间的夹道里找东西,结果发现一个破旧簉篱上插满干枯的花朵,原来是它成精了化成人形,出来买花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类似的故事太多了。祖母的故事中,饭勺子都能成精成妖;叫我们晚上听到后面有响声,千万不要回头,快跑,小心脚后根被勺子剜掉…太有趣了吧!反正哄小孩玩。我听得更加认真起劲,好出去再讲给伙伴们听,喜欢他们睁大双眼看着我瞎白话的样子;尤其李二鼻涕,鼻涕真流,都淌到嘴里,也忘了擦去。我也获得了“陈二白话”的美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祖母的故事很多,还有她老家乡的故事,她的父母的故事。我虽说听得无头无脑,但只要他说,我便安静静的坐一旁听下去。因为祖母是旗人,管母亲叫额娘,额读四声;但她管母亲叫“nè、nè”,四声音。字典里也没这个字的。祖母一直怀念她的母亲,怀念她的故乡。但自从他们逃荒到黑龙江碾子山,就注定了这一生再无回去可能;因为年岁太大了,折腾不起,终是埋骨他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祖母的女工做得很好。她和祖父的被子的边沿,她都绣上漂亮的“云子”,花纹细腻,流畅,奔放,十分美观。这是我在那时候,去过所有人家不曾发现的。她的内衣夹衫上,都是自己绣上的花边、花纹,就像现在古装戏里小姐公主穿的那样,很是精美。虽然破旧,仍就缝补后再穿。临去世那几年,由于眼睛太花,再不见祖母绣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真的记不起祖母的具体容颜,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也没有一张相片带出来。祖母说,奉天(今沈阳市)解放后,被抄了家,值钱的都全部没收了,不值钱的也被当众烧掉了;祖父和大伯住进了监狱,她和父亲也被下放农村,还能带出什么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想,他们多次赶上朝代更替,由满清到民国,再到伪满州国,再到新中国,做个官也是心惊胆战的吧,应付各方势力,稍有不慎,脑袋就会搬家。唉,他们的一生,是充满惶恐不安和生与死考验的;能活下来,又是高龄,实属不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庆幸,我生在新中国和平年,又赶上蓬勃发展的盛世;感恩党的英明领导,感谢有一个强大的国家,真幸福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怀念祖母,怀念和她“斗争”的时光;更怀念她的精灵鬼怪的故事。</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