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衡山印象

暇客

　　去衡山已一月有余，这些日子有种愧疚感萦绕心间，一如衡山的云雾弥漫，挥之不去。因为，我欠衡山一篇文章。

　　那是三八女神节连着周末，因去长沙办事，借道去衡山一游。四人驱车穿越皖、赣、湘三省，行程八百多公里，历时十个多小时。中途在赣西修水下道，在高速出口处“洪记渔村私房菜”晚餐，山里小河鱼颇为正宗，修水宁红茶令唇齿留香。对衡山的向往由来已久 ，旅游就是要阅遍名山大川。旧年去过了黄山、泰山、庐山、嵩山、华山、雁荡山，“三山五岳”就差恒山和衡山了。几人有约，计划今年把这两山踏在脚下，也算个周全。

　　夜宿景区旁，春雨时大时小下了一夜，出发时还未停歇。曾记得，第一次上黄山、九华山、庐山、泰山也都是雨天，看够了名山云海，我的心竟潮湿了一宿，是不是我命中与雨有缘？！继而想起李健吾老前辈的《雨中登泰山》，文中描绘的雨景、体会的雨趣，心中便释然了。

　　车行不到十分钟，来到步行登山入口。游览的人们三五成群，或穿着雨衣，或打着雨伞，在这个不是旺季的时日，游客还不算少。我们也携带雨具顺着山谷前行，此时持续了很久的雨竟戛然而止。一行不禁暗自欣喜、庆幸，心情豁然开朗，步履刹时轻快。回想近几次雨天出行，经历大致相似，坐车时下雨，游玩时雨驻，老天爷是如此眷顾爱玩的人。每当此时，便多了一分积善心，但行好事，莫问阴晴，要怀揣平常心、随缘心、欢喜心，慢慢接近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之境地。

　　沿途风景，初时平淡无奇。时值初春，江淮地带的树木刚刚吐出新芽，辛夷正含苞待放。衡山地处南国，纬度较合肥低3度，且山中乔木多是常绿阔叶树种。惊蜇才过几日，已是“绿肥黄瘦”，可见满山葱茏。雨洗后的树叶益发青翠欲滴，生机盎然。果然是南国春来早。游步道顺着小溪修筑，层级而上，时而是几级及至几十级阶梯，时而平坦，走起来有喘息的机会，行人不觉太累。不似泰山十八盘那样考验游人的体力和耐力，也不似华山那样险峻惊悚。溪流水量不大，处于一年中的枯水期，春汛尚未到来。水，清清幽幽，淙淙潺潺，落差成瀑。虽是雨后，亦不见混浊，可见山中植被完好，鲜有水土流失。衡山，是国家5A景区、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更是国家级自然和文化双遗产保护区。

　　行不多时，群山合抱之中展现一片开阔水面，前有大坝拦截，可畅通两岸。此谓“华严湖”，因坐落在华严峰下而得名，今人称之为“南岳水库”。华严峰之名又因何而来？与佛教十宗之一的“华严宗”有何渊源？不得其解。这里，湖面平静，水波不兴；湖水清澈，峰峦映影；微风拂面，木香草芬。如此纯净、安详之境，隐约有梵音缈缈飘来。原来，我们身处“梵音谷”。

　　继续前行，走过一段“梵音古道”。过了白霖桥就是神州祖庙，正在扩建当中，不对外开放。拾级而上，路边有树开着白色的花朵，远看似玉兰，近看却不同。我想起来，这应该是含笑，学名叫“乐昌含笑”，在湖广一带深山比较常见。其中几棵树下还立有石刻，记载着前最高院院长周强等人在此亲栽。尔后，经过半山的一处民宿群，是在原居民旧房基础上改建而成的。在此，可以小憩一会，补补水、歇歇脚、攒攒劲。事前作攻略获悉，从山脚步行到山顶要五、六个小时，为保存体力登顶观赏美景，一行在半山亭搭乘景区交通车。山路何止九曲十八弯，迂回蜿蜒，狭窄险峻；一路峰回路转，左摇右晃，很快就到了景交终点站——南天门。

　　车流不息、人流汇聚，这里才是衡山精华景致的起点。有游客中心、景交车停车场，也是索道的上站。南天门矗立的坊柱上镌有一联：“门可通天，仰观碧落星辰近；路承绝顶，俯瞰翠微峦屿低。”，南天门是通往祝融峰的必经之路，是衡山承上启下的中转站。在神话故事中，南天门是通向天空的第一重大门，庄严而神圣。当跨入南天门的一霎那，游人到了神圣之地，言谈举止也格外端重起来，害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天上的神明。

　　祖师殿是一座道观，供奉着道教真武祖师。右为财神殿，供的是正财神赵公明，得去朝拜，此生财运不旺，可能是以前很少参拜财神之故。蓦然回首，看见殿前石柱上楹联“财富当求应能知足，神明可鉴切莫贪心”，心中些许宽慰，“能知足”、“莫贪心”这两点应该做到了。左是寿星殿，虔诚拜三拜，能延年益寿。衡山，自古就被称为“寿岳”，几千年来，无论文人雅士，或帝王将相，皆常以“比寿之山”、“主寿之山”来敬称南岳衡山，将其视为“长寿、昌荣”的象征。《辞源》一书明释“寿岳”即“南岳衡山”。诗仙李白曾有诗云：“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亦是佐证。

至于“南山”之说，也有不本的版本。国人耳熟能详的祝寿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这里的南山，系陕西终南山。典出《诗经·小雅·天保》：“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还有三亚的南山，可谓是我们最南的一座山，导游也称“寿比南山”；江苏溧阳的南山竹海景区建有寿文化广场，一座十多米高的寿星雕像，堪称我国第一寿星。寿文化之争，本无可厚非，说明重视传统文化，利用文化来作文章。多地各执一词，只要能自圆其说，只是别搞出那么多杜撰的“天下第一”来就好。

　　站在殿前的观景台环顾，远山淹没在云雾之中。云雾在飘动，一会儿露出黛青的山峰，俄顷又消逝遁形。看不到远处的湘江水，祝融峰时隐时现。从韩愈当年留下的诗句：“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可见他来时也是雨天。

　　从南天门到祝融峰还有一段艰难的路程，基本都是台阶直上，颇费脚力。先过狮子岩，天然的石头从某个角度看上去酷像狮子。其下有泉汩汩，终年不枯竭，称为狮子泉。狮子岩自古至今流传着很多感人、激越的传说。

　　再谒上封寺，此寺历史久远，原为光天观，被道教尊为第二十二福地。隋炀帝下诏改观为寺，故名上封寺。从门额的寺名“敕建上封寺”亦可分辨，只有皇帝敕建的寺院才能竖向题额，在古代寺院建设上也等级分明。这里是“皇王天子地，佛祖法门家”，供奉着除诸佛菩萨外，还供奉南岳圣帝。南岳圣帝向来被认为是道家所供奉，怎么会与佛教同处一寺？笔者认为，这里是把圣帝作为神职，把南岳帝当作神祇来供奉的。神明，本来非道也非佛。

　　云雾从四周涌来，掩盖了寺院，掩盖了峰峦，看不清指示牌，就连脚下的路也只见丈余。摸索着往祝融峰而行，真正是身在峰顶不见峰。立于山巅的祝融殿虽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其貌，拍到的照片尽管放大数倍，也看不清所书之字。一行兴味索然，怅然折返。行百余米，路渐清晰，见雾在移动，继而散开。心有不甘，于是再次折回头，重上峰顶。视野变得开阔，“寿比南山”寿桃型巨石赫然眼前，祝融殿也露出峥嵘。重新拍照，不留遗憾。

祝融峰是衡山的最高峰，是纪念人文祖先祝融氏的山峰。“祝融峰之高”为南岳风光“四绝”之首。由于常年烟云的烘托和群峰的叠衬，加之它矗立于地势相对低洼的湘南盆地之中，更显得它峻极天穹。在古语中“祝”是持久永远之寓，“融”是光明之意，“祝融”则寓意永远光明。清代维新志士、“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登顶后写下了“身高殊不觉，四顾乃无峰。但有浮动渡，时时一荡胸。”，其“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胸襟可见一斑。

　　下山时，虔诚抚摩平安石，愿平安伴随着我们，也伴随着来此的每一位游客。下到南天门，回望祝融峰，山上又被雾气笼罩，不见了峰顶，连高耸的气象塔也转瞬即逝了。匆忙乘景交下山，还有磨镜台、方广寺、藏经殿等都失之交臂。因感慨：每次出行，行前踌躇满志，攻略齐全，总想面面俱到；及每到一处，有又总是行色匆匆，走马观花，不得深入，徒留余憾。一则是时间限制，二则是同行人兴趣迥异，难得步调一致。真正的旅行，应该是余秋雨老师那样的苦旅，才能深入肌理，探得究竟，有感有悟。

　　文化需要比较，区分异同；景色不可比较，应求不同，体验特色，这才是旅行的意义。但比较心理，是亘古不变的人之常情。衡山，名不及泰山，险不及华山，秀不及黄山，奇不及雁荡，石不及嵩山，水不及庐山，为何位居五岳之列？汉武帝封禅，将皖地天柱山封为南岳，在《史记·封禅书》中有载。隋朝将南岳易名为衡山，唐宋因袭，传承至今。若以5A景区评价标准，就景观资源评价而言，衡山的综合评分应低于天柱山。对衡山位列五岳，想来颇有微辞，心中难以平服。皖地天柱山只落得一个“古南岳”称号，着实有几分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