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晋西南（八）：说说河东盐

观涛

来到了盐运之城——运城，喝着当地烧开的水冲泡的茶叶，觉得实在难以入口。 水口感略咸，完全掩盖了茶叶的香气，使我一下子便尝到了河东卤水的威力。 我入住在运城新翻修的老城步行街旁，两公里外便是东西狭长30公里，南北仅3到5公里，面积达130平方公里的盐池。 清晨，薄雾中的盐池广阔辽远，使我觉得它似乎是海遗落在晋西南的一块分海。 为什么不说运城盐，而要说河东盐呢？ 是因为运城还太年轻，只有600多年历史。秦灭六国之后，此地便是河东郡，唐时为河中府，治所大都在蒲州古城，而非运城。河东盐更是可以上朔远古，近至现在。 运城的确是盐运之城。元朝至正十六年，盐运使那海德俊筑这座名为凤凰城的时候，的确是为了让盐运司能有一个像样的驻扎之所。后来也一直是诸朝盐运司的所在地。 自古，盐铁皆是官方控制的重要战略资源，私贩这二物，历朝皆是重罪死罪。像汉武帝时，将盐池外围十里皆设为禁区，踏入者，死！ 唐朝的前130年（共289年），因为是盛唐，国富民丰，所以皇家不纳赋税，只纳贡即可。但是，却在盐池周围建起了类似围墙的壕篱。后159年，朝廷开始收取盐税，盐运也变成了“民制、官收、官运、官销”的专卖制度。后来又改变成“民制、官收、商运、商销”的形式。 唐宪宗元和年间，河东盐税已占到全国税收的1/8左右，不可谓不惊人！ 当时，河东的盐已经远销甘肃，湖北，河北，河南等地。 唐末农民起义领袖王仙芝（不是那个陆地神仙王仙芝）、黄巢皆是以贩私盐为业的人。 唐朝的盐销售的好，主要得益于晒盐技术的大幅提高。虽然北魏时期盐农已经开始引淡水晒盐，但对盐田耕作的精细度还远达不到唐人的水平。 当时一块盐田约有30多亩，九块盐田合用一井，十井为一沟。盐田中容纳卤水的池子一般深一尺。不要小看这个尺寸，正是因为它，才更有利于水分的迅速蒸发。宋代以后，盐田的耕作技术更精细，卤水的池子深度可以控制在2到3寸。盐田的产量大幅提高跟这个尺寸有很大关系，因为尺寸的减小，意味着蒸发的速度更快，人们收获的次数更多。同时，这个尺寸也能够将苦味的硫酸镁最先析出，可以提前去掉，使盐更纯净，口感更佳。 同时，在引入淡水的过程中，又不断发现总结淡水量的多少对盐的口感的影响，甚至是偶尔下的一场雨，可能就成就了最佳口感与质量。 唐德宗时，大概是连着下了一段时间毛毛雨或是连阴雨，盐池蒸发速度变得缓慢，河东的盐池中竟然产出了乳盐（快要结晶前的状态，毕竟连阴天无法结晶），当时的户部侍郎兼盐铁使韩滉（就是那个绘制精彩绝伦《五牛图》的作者）把它当作祥瑞，报告给了皇帝。皇帝不相信，命大夫蒋镇快马加鞭再探，结果与韩晃报告同。然后就让史官将此事记录，并奏请建神祠，赐名“宝应灵庆池”。也就是今天的池神庙👇。 宋朝时，纵使盐池周围修有拦马短墙，也依然不能阻止黄河水患对盐田的冲击和伤害。一次水患常常需要三四年才能够恢复如初。 明朝时，直接在盐田周围垒上禁墙，禁墙基厚一丈五，顶厚八尺，高两丈一，完整形成了“池外有墙，墙外有堰，堰外有滩，滩外有渠”的防洪蓄水体系。 加上朱元璋建朝之初定下延税政策：二十取一，以资军饷。中期又设立专职巡盐御史，专司此事。到万历三十二年时，河东盐池的产量已达147070吨，创历史新纪录！ 那时的河东盐田，一派繁荣生生不息景象。可以到此地后，参观展览馆中明朝万历二十四年时，河东巡盐御史吴楷绘制的《河东盐池之图》。适合详看！！！ 盐生产出来了，如何运出去呢？ 春秋之前，人们就已修筑了著名的虞坂古盐道。在当时的虞国境内，可能也是我国历史上最古老的国道。现今，只存从平陆县张店镇下山至盐湖区东郭镇这一段长八公里的古道。 这是古人为了把河东盐运至中原、西北乃至全国开辟出来的一条出中条山的青石槽路。 2000多年来，古道几乎很少断流。 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占领了盐池。为方便机械化运盐，日本人重新修筑了一条公路，即现在的209国道前身。这条蜿蜒崎岖，一面靠崖，一面临沟的虞坂古道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那么，盐商又是如何贩盐呢？ 北宋时是钞引法：盐商先拿钱，在当地官方换钞券，拿钞券再到河东盐池领盐，再运出去。不用担心没有人手。河东500多家商号，特别是蒲州附近的人，大多不事农桑，主做盐业相关的工作。 明朝时，不是拿钱就可以换钞券了，而是要盐商们先将粮食运输到边塞后，才能取得官方给发的盐引，然后拿盐引买盐再运出去。如果途中盐与盐引分离，即为贩私盐，罪至死！ 盐商还可以从官方承包部分盐田，商人利三，官方利七，商人也不再交盐税。 明朝中后期一直到清朝，由于河东盐池的超记录产量，催生出了初期以盐商为主的晋商，纵横天下500年！所以，一直有人说：河东盐池是晋商之源！ 像河东盐商刘家，一直做到两淮的海盐产区，并将晒盐技术推广到了全国。 盐池附近生命力顽强的柽柳，叶子像柏树叶。 这块碑记载了一个灵异事件：明朝嘉靖十一年，当时突然有一只老虎跑到了池神庙，本来想着它可能会伤害人，但是好像是有人牵着它，制服它一样。 最后，这只老虎被杀了之后，当做牲礼敬献给池神。 民国时期，河东盐运使金某某为当地的村庄除暴安良的事迹。 解放前的战火中，池神庙的一个大殿被焚毁，只剩下这些碑刻还在。 这是明代修筑的禁墙其中一个城门。门洞里现在是河东池盐博物馆，有陈列。 禁墙之内的铁路线，以前肯定是运输了不少河东盐运往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