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三迤，彪柄千秋一一云南第一碑奇文赏阅（副本）

崔茂林

　　“山河可以作藩屏，川陆可以养人民”（碑文录）。云南第一碑一一南诏德化碑上精致的两句话，把三迤大地的山水地势、社会民情作了一个精准概论。该碑文据说是南诏清平官（官职，相当于丞相）郑回所书，是研究云南历史、文化、风物、重要事件、人物性格、文学书法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有较多哲理金句在今天也可借鉴。

　　“清浊初分，运阴阳而生万物；川岳既列，树元首而定八方”（碑文录）。南诏德化碑为“云南第一块丰碑钜石”，叙述了南诏在唐朝支持下并六诏、和诸爨，建立强大政权的历史，表示了对唐王朝的感激之情和臣服之心。

“性业合道，智覩未萌，随世运机，观宜抚众，退不负德、进不惭容”（碑文录）。 德化碑较为详细地交待了天宝战争的起因、过程和结果，谴责章仇兼琼、张虔陀、鲜于仲通等地方官员“蒙蔽天听”，“贪荣构乱”，发动战争的罪责。

“王姓蒙，字阁罗凤，应灵杰秀，含章挺生，日角标奇，龙文表贵。”碑文对阁罗凤等南诏首领则极尽赞美之能事。同时也彰表南诏首领背叛唐朝、归附吐蕃的不得已之情，表示以后根据形势变化仍将归顺中央政府，对唐王朝的认同是由衷的。

　　碑文洋洋洒洒3800余字，激情洋溢，词藻富丽，跌宕生姿，骈散结合，铿锵有力，单以艺术论，也是一代杰作。袁嘉谷《滇绎》卷二说：“《德化》一碑，宏丽瑰玮，理足词足，称迤西之极盛。”

云南第一任教育厅长徐嘉瑞认为碑文质量达到唐代大家的水平，他说：“此碑文章，其辞令之工巧，文体之高洁，三千余言，一气呵成，名章遒句，处处间起，在有唐大家中，亦不多觏（见）。……至其铭文，颇类《会稽刻石》。……此等铭词，掷地有金石声，非凡响也”。

（注：为保持原汁原味，免于画蛇添足，还原历史，彰显文彩，以后基本上采用碑文原文，仅仅作注释和简单描写，阅读需要有一定国学基础。）

　 “不读非圣之书，尝学字人之术。抚军屡闻成绩，监国每著家声”（碑文录）。碑文表功阁罗凤在唐期支持下，“谋静边寇，统军打石桥域，攻石和子，同破剑川，忠绩载扬，赏延于嗣”。

因功绩而“官以材迁，功由干立，朝廷照鉴，委任兵权”。

碑文记述 “二河既宅，五诏已平，南国止戈，北朝分政”。阁罗凤青年时自请征越析（今西昌），功绩可书。“而越析诏余孽于赠（人名），持铎矟，骗泸江（今大渡河），结彼凶渠，扰我边鄙，飞书遣将，皆辄拒违。诏弱冠之年，已负英断，恨兹残丑，敢逆大邦，固请自征，志在夷扫。

枭于赠之头，倾伏藏之穴，铎矟尽获，宝物并归”。

“解君父之忧，静边隅之祲”。为大唐盛世做出了极大贡献。

（注：铎矟，南诏的武器，形状像刀戟残刃，铎矟被南诏首领视为最珍贵的物品，越析诏首领是赠予双持铎矟的人）

　　“将谓君臣一德，内外无欺，岂期奸佞乱常，抚虐生变”（碑文录）。德化碑重点叙事南诏与大唐的天宝战争的产生、过程和结果。国之不幸，终小人作乱，以姚州都府张虔陀、越嶲节度使鲜于仲通、丞相杨国忠的处置不当，最终酿成南诏与唐朝的天宝战争。

“信彼谗构，煞戮至亲，骨肉既自相屠，天地之所不佑。”安宁（今安宁）有珍贵的五盐井，爨部占据。节度章仇兼琼（四字人名）为据取盐矿设安宁府，修筑路。激起东爨六部联合反叛，攻占安宁，杀死安宁都督竹灵倩（人名）。碑文记录，“初，节度章仇兼琼，不量成败，妄奏是非，遣越雟都督竹灵倩，置府东爨，通路安南（今越南），赋重役繁，政苛人弊，被爨归王（人名）等东六爨，陷煞竹灵倩，兼破安宁”。

“ 天恩降中使孙希庄（官职人名，下同）、御史韩洽、都督李宓等委先诏招讨，诸爨畏威怀德，再置安宁”。

“李宓忘国家大计，矫伪居心，尚行反间，更令崇道谋煞日进（注：爨崇道杀爨日进）。 东爨诸酋并皆惊恐，曰：“归王，崇道叔也；日进，弟也。

信彼谗构，

煞戮至亲，

骨肉既自相屠，

天地之所不佑。”

乃各兴师，召我（南诏）同讨”。

“李宓外形忠正，佯假我郡兵，内蕴奸欺，妄陈我违背。赖节度郭虚己（人名）仁鉴，方表我无辜。李宓寻被贬流，崇道因而亡溃”。

　　南诏德化碑，一一数落唐朝的六大不是，如何进行申辨裁决，起兵清奸臣破姚州，唐大军至为避战，则遣史陈尽利害，愿伏法自新，遭拒不得己联吐蕃奋起抗击，胜投吐蕃而心往汉地，大有“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情节，用以表明与唐朝作逆是忍无可忍之计。

碑文记述唐朝的六大不是：“又越嶲都督张虔陀，尝任云南别驾，以其旧识风宜表奏请为都督，而反诳惑中禁，职起乱阶。吐蕃是汉积仇，遂与阴谋，拟共灭我，一也。

诚节，王之庶弟，以其不忠不孝，贬在长沙，而彼奏归，拟令间我，二也。

崇道蔑盟构逆，罪合诛夷，而却收录与宿，欲令仇我，三也。

应与我恶者，并授官荣，与我好者，咸遭抑屈，务在下我，四也。

筑城收质，缮甲练兵，密欲袭我，五也。

重科百直，倍税军粮，征求无度，务使弊我，六也”。

　　碑文又云：“于时驰表上陈，缕申冤枉，皇上照察，降中使贾奇俊（官职人名）详覆。属竖臣无政，事以贿成，一信虔陀，共掩天听，恶奏我将叛。

王（指阁罗凤）乃仰天叹曰：“嗟！我无事，上苍可鉴。

九重天子，难承咫尺之颜；

万里忠臣，岂受奸邪之害。”

即差军将杨罗颠（军职人名）等连表控告，岂谓天高听远，蝇点成瑕，虽布腹心，不蒙矜察”。

　　管内酋渠皆曰：“主辱臣死，我实当之，自可齐心勠力，致命全人，安得知难不防，坐招倾败？”于此，差大军将王毗双、罗时、牟苴等扬兵送檄，问罪府城（姚州，今姚安），自秋毕冬，故延时序，尚佇王命，冀雪事由。

　　岂意（没想到）节度使鲜于仲通已统大军取南溪（五尺道）路下，大将军李晖从会同（今会理）路进，安南都督王知进（越南都督王知进）自步头（今建水）路（府、路为行政机构）入。（注：唐朝分三路大军，进军合击南诏）

既数道合势，不可守株，乃宣号令，诫师徒，四面攻围，三军齐奋。先灵冥佑，神炬助威，天人协心，军郡全拔，虔陀饮鸩，寮庶出走。（注：南诏抢先攻下姚州，杀都府张虔陀）

王（阁罗凤）以为恶止虔陀，罪岂加众，举城移置（从羊苴咩城移至太和城），犹为后图，即便就安宁（非地名），再申衷恳。城使王克昭（官职人名）执惑昧权，继违拒请，遣大军将（南诏军职，同大将军）李克铎帅师伐之。

　　我直彼曲，城破将亡。而仲通大军已至曲靖，又差首领杨子芬与云南录事参军姜如之（军职人名）赍状披雪（意为说明）：“往因张卿（指张䖍陀）谗构，遂令蕃汉生猜，赞普（吐蕃首领）今见观衅浪穹（今剑川），或以众相威，或以利相导。倘若蚌鹬交守（唐与南诏交战），恐为渔父所擒，伏乞居存见亡，在得思失，二城复置，幸容自新。”

仲通殊不招承，劲至江口。我又切陈丹款，至于再三。仲通拂谏，弃亲阻兵，安忍吐发，唯言屠戮，行使皆被诋呵，仍前差将军王天运帅领骁雄，自点苍山西欲腹背交袭。

　 于是具牲牢，设坛墠，叩首流血曰：“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今节度背好贪功，欲致无上无君之讨。敢昭告于皇天后土。”

史祝尽词，东北稽首，举国痛切，山川黯然，至诚感神，风雨震霈。

遂宣言曰：“彼若纳我，犹吾君也；今不我纳，即吾仇也。断，军之机；疑，事之贼。”乃召卒伍，间然登陴，谓左右曰：

“夫至忠不可以无主，

至孝不可以无家。”

即差首领杨利等，于浪穹（今剑川）参吐蕃御史论若赞（官职人名）。御史通变察情，分师入救。时中丞大军出陈江口，王审孤虚，观向背，纵兵亲击，大败彼师。因命长男凤伽异（阁罗凤之子），大军将段全葛等于丘迁和拒山后军，王天运（人名）悬首辕门，中丞（鲜于仲通）逃师夜遁。

军吏欲追之，诏曰：“止！君子不欲多上人，况敢凌天子乎？苟自咎，社稷无殒多矣！”既而合谋曰：

“小能胜大，祸之胎：

亲仁善邻，国之宝”。

遂遣男铎传（人名）、旧大酋望赵佺邓、杨传磨侔（两人名）及子弟六十人，赍重帛珍宝等物，西朝献凯（朝拜吐蕃）。

属赞普仁明，重酬我勋效，遂命宰相倚祥叶乐（人名）持金冠、锦袍、金宝带、金帐床、安扛伞，鞍银兽及器皿珂贝、珠毯、衣服、驼马、牛鞻等，赐为兄弟之国。

天宝十一载正月一日于邓川册诏为赞普锺南国大诏，授长男凤伽异大瑟瑟告身，都知兵马大将。凡在官僚，宠幸咸被，山河约誓，永固维城。改年为赞普锺元年。

　　二年，汉帝（指大唐皇帝）又命汉中郡太守司空袭礼（官职四字人名）、内使贾奇俊（官职人名）帅师再置姚州，以将军贾瓘（军职人名）为都督。佥曰：“汉不务德，而以力争，若不速除，恐为后患。”遂差军将王丘各（南诏将军人名）绝其粮道，又差大军将洪光乘等神川都知兵马使论绮里徐（人名）同围府城。信宿未逾，破如拉朽，贾瓘（人名）面缚，士卒全驱。

　　三年，汉又命前云南郡都督兼侍御史李宓（官职人名，下同）、广府节度何履光、中使萨道悬逊，总秦陇英豪，兼安南子弟，顿营陇坪（地名），广布军威。乃舟楫备修，拟水陆俱进。遂令军将王乐宽等潜军袭造船之师，伏尸遍毗舍之野。李宓犹不量力，进逼邓川。时神川都知兵马使论绮里徐（官职四字人名）来救，已至巴蹻山，我命大军将段附克等内外相应，竞角竞冲，彼弓不暇张，刃不及发，白日晦景，红尘翳天，流血成川，积尸壅水，三军溃衄，元帅（指李宓）沉江。

诏曰：“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岂顾前非而亡大礼”。遂收亡将等尸祭而葬之，以存恩旧。

　　“我上世世奉中国，累封赏，后世容归之。如唐使者至，可指碑澡祓（注：洗清）吾罪也。” 天宝战争结束后，阁罗凤专门在都城太和城竖立“德化碑”，表明叛唐是不得已的，决心“世世事唐”。

“ 故知悬象著明， 莫大于日月；

崇高辨位，莫大于君臣。

道治则中外宁，

政乖必风雅变”（碑文录）。

到了南诏王异牟寻时期，郑回尝言于牟寻曰：“自昔南诏尝附中国。中国尚礼仪，以惠养为务，无所求取。今弃蕃归唐，无远戍之劳、重税之困，利莫大焉。”异牟寻善其言，谋内附，借吐蕃令其借兵攻唐之际，派兵攻占铁桥，毁掉金沙江上与吐蕃唯一的通道铁桥，又通过剑南（今成都）节度使韦皋恢复了和唐王朝的藩属国关系。

　　天宝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755），安禄山发动叛乱，唐王朝抵抗乏力，不久长安沦陷，唐玄宗逃到成都，宣告了“开天盛世”的结束，唐王朝由盛转衰。而云南由此进入南诏、大理国共五百多年的割据状态

　　大唐衰落，南诏倔起。南诏德化碑记录下为阁罗凤歌功颂德，南诏国日益繁华，四维图新的气象。

“我王气受中和，德含覆育，才出人右，辩称世雄，高视则卓尔万寻，运筹则决胜千里；

观衅而动，因利兴功，事叶神衷，有如天启；

故能攻城挫敌，取胜如神，以危易安，转祸为福，绍开祖业，宏覃王猷，坐南面以称孤，统东偏而作主。

然后修文习武，官设百司，列尊叙卑，位分九等，阐三教，宾四门，阴阳序而日月不愆，赏罚明而奸邪屏迹；

通三才而制礼，用六府以经邦；信及豚鱼，恩沾草木；

遏塞流潦，高原为稻黍之田；疏决陂池，下隰树园林之业。

易贫成富，徙有之无，家饶五亩之桑，国贮九年之廪。

荡秽之恩屡沾蠢动，珍帛之惠，遍及耆年。（耆年指老年人）

设险防非，凭隘起坚城之固，灵津蠲疾，重岩涌汤沐之泉。

越赕天马生郊，大利流波濯锦。（越赕今滕冲德宏一带）

西开寻传，禄郫出丽水之金；（寻传地名，阿昌族居住地，今高黎贡山一带。禄郫，禄郫江今独龙江。丽水，今金沙江）

北接阳山，会川收瑟瑟之宝；（阳山，今螺髻山，会川，今会理西）

南荒奔凑，覆诏愿为外臣；

东爨悉归，步头已成内境。（步头今建水）

建都镇塞，银生于墨嘴之乡；（墨嘴，既黑齿人居住地，今景东）

候隙省方，驾憩于洞庭之野。

盖由人杰地灵，物华气秀者也。

于是犀象珍奇，贡献毕至，东西南北，烟尘不飞。

遐迩无剽掠之虞，黔首有鼓击之泰，乃能骧首邛南，平眸海表。

岂惟我锺王（指吐蕃授予的锤王）之自致，实赖我圣神天帝赞普德被无垠，威加有截，春云布而万物普润，霜风下而四海飒秋。

故能取乱攻昧，定京邑以息民；兼弱侮亡，册汉帝而继好。

　　南诏德化碑高4.02米，宽2.27米，楷书。约立于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地点在南诏王都太和城（现在大理太和村西），至今仍存，但已经漫漶不可辨识。过去，村民传说碑石可以治疗腹痛和妇女难产，患病的人家往往敲下小片石块，研成粉末后吞服。长此以往，碑上文字就损毁殆尽了。现在人们看到的文本，是古人的钞本传下来的。《南诏德化碑》现在是国家重点保护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