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桃杏盛开的地方（百园记23）

戈戈

        人生好际遇，莫过于在合适的时空遇上合适的对方。3月30日的白虎涧之行，就是我的一次良缘，她的青春靓丽彻底征服了我。难得我家熊二也赞美道，来得值！平素她是以貔貅自居的，轻易不开金口点赞。         白虎涧自然风景区，位于昌平区阳坊镇，自封北京后花园，倒也没有异议。南与凤凰岭相邻。二者实际上是同一座山，因为分属昌平和海淀的缘故，所以成了两个景区。这里自然风光秀丽，是徒步和赏花的好去处。         白虎涧属太行山余脉，总面积460万平方米，最高峰850米，景区山峰错落林立，山体绵延宏伟，有“神岭千峰”之称，为著名的“燕平八景”之一。每年三四月份，漫山遍野的山桃山杏怒放，号称十里桃花，景象壮观，驰名京华。

        我们就奔着这十里桃花而来，直接从万福梯上山。700多级台阶的木栈道，两三百米的爬升，只能算个热身运动。

之前北京下了场雨、刮了好几阵大风，我担心花被雨打风吹去。栈道旁的桃树林印证了我的担忧，枝头只剩下些稀稀落落的残花，偶有几株花期晚的还算完整。我们于是对此行不再抱太大希望。

        栈道尽头，是两峰之间的鞍部，视野开阔，一览无余，一幅绝美画卷映入眼前。只见一面巨幅的粉白色花毯，上与青天齐，两边延伸向目光尽头的绵绵群山，何止区区十里！让我们头一次见识到繁花似锦一词的具现，陷入久久的震撼之中。         会当凌绝顶，我们干脆又向东侧峰顶进发，不高，据说是金章宗完颜璟驻跸观日台。他汉学功底厚实，喜书法、精绘画，知音律，善属文。专习宋徽宗的瘦金体，笔迹酷似，以致后人难分彼此。他又性爱游冶，在西山一带流连尤多，后世著名的燕京八景就发端于他。         不过真正留下他题字石刻的驻跸石在防化学院内，属军事禁区，外人不得而入。当然，此地的景致也不错，村民的附会未必是空穴来风。峰台上早有不少游人在忙着拍照，手机、长镜头、无人机各显神通。         天公作美，晴空万里，眺望群山，脚下的火焰山呈赭红色，危峰高耸，峭壁如削，山石山崖粗糙刚直；靠近凤凰岭那边的山则呈灰白色，黄山的风格，峰峦险峻，巨石和崖壁都有一定弧度，线条柔和光滑。         二者泾渭分明，刚柔相依，就像一对生死不渝的情人，并肩依偎，相守了亿万年。漫天桃花淹没了山的伟岸，像是给他们披上了华丽的婚服，连山盖岭，就连一些石缝、崖壁也不忘缀上朵朵花束。         好美的桃花谷！游客情不自禁地赞叹。“不光是桃花呢！是山桃和山杏的混合野生林。他们花期相近，山桃略早，山杏稍后，这就让这里的花期达到20多天的程度。”一旁的护林员热情地介绍。原来如此！

        东风催桃杏，人间始觉春。花期更早些的腊梅、迎春，终究规模小了些，还是这大红大紫、铺天卷地的桃杏开遍，我们才感受到大地苏醒，春天的气息。

桃杏在中华大地分布地域广泛，几乎随处可见，自古以来，就深受人们喜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早在西周时期，《诗经》即以桃花比新娘，咏赞其美，祝福新人。

        太史公《史记·李将军列传》中，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赞美一代名将李广的高尚品格。桃李满天下，是对盛唐名相狄人杰的称誉。桃叶渡是纪念书圣之子王献之爱情故事的名胜之地。陶令作《桃花源记》，世外桃源遂成为人们向往的幸福乐园。“总把新桃换旧符”，她又扮演着驱邪除祟、守护平安的角色。

        杏坛春暖表达了我们对至圣先师的怀念与崇敬，对辛勤园丁诲人育才的感恩和感激。而杏林妙手、杏林春暖则赞颂医生医术的高超和医德的高尚。

        晋人南渡，将主要生长在北方的杏花带到了吴越，于是有“杏花春雨江南”，杏花成为代表江南的标志性文化符号，一种很美很婉约的感觉。杏花通常在三月开花，正逢科举考进士的日子，因此还被称为“及第花”，兆头很好的花。

        而在我们的诗词中，有很多描写桃花杏花的名句，如“小桃灼灼柳毿毿，春色满江南”“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流水鳜鱼肥”“桃花潭水深千尺”“竹外桃花三两枝”“山桃红花满上头”“千叶桃花胜百花”“桃花带露浓”“照水桃花树，春风灼灼开”……         又如“沾衣欲湿杏花雨”“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牧童遥指杏花村”……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桃花杏花，我们的文化世界将缺少多少斑斓的底色？

        然而桃杏这对姐妹还是受了一些不公正的对待，甚至歪曲和诋毁。主要是宋人受道学思想严重影响，审美观上以清雅为美，以稀为贵，多者为贱，桃花杏花艳丽的色彩，宋人视为妖艳和俗气，成了品德败坏的代表。         陆游就曾多次在自己的诗作中斥责桃花，写道“俗人爱桃李”“饱知桃李俗到骨”“平生不喜凡桃李，看了梅花睡过春”。王禹偁说“艳治桃花迎马笑”，黄庭坚也说“轻薄桃花逐水流”，带着明显贬义倾向。就连富有改革精神的王安石也说，“望尘俗眼哪知此，只买夭桃艳杏栽”，而叶绍翁那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更是让杏花名声尽毁。         好在公道自在人心，不管你百般否认，桃杏的美就在那里！把美和女性作为原罪，本身是不道德的，也是没有说服力、最终行不通的，无论是宗教极端、还是道学主张，都只会以失败告终。

        即便在思想禁锢的年代，照样有那么多人对这种泼脏水的行径不以为然。如明代江南才子唐寅自诩桃花仙人，赋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而明朝神童程敏政因对句“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成为宰相乘龙快婿，一时传为佳话。

        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我们获得了思想的彻底解放，不再压抑本性，爱我所爱，无须遮掩。哪里的桃花最美？网络空间谈笑风生。无数人走进自然，释放对美的热切向往，不曾辜负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花事。         为了近距离感受山桃山杏的色彩与芬芳，我们干脆下到山谷，选了一条最长的路线，徜徉在这无边花海之中。不仅芳菲遍野惹人醉，古寺、道观遗址、忽必烈点将台和险峰奇石也蔚为大观。
       白虎涧，我们还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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