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脚印》（82）

袁公

脚印，在尚未留下的时候，它的模样是可以选择的，但是一旦踩出了印痕，它就被载入史册。 ——题记 第八十二章 谷关林忍痛尽责强颜苦渡 众伙计观情生悯并膀齐协 话说谷关林在心灰意冷、萌生离意与壮志未酬、心有不甘之间思来想去，终被后者主导，决定坚持下来，等待领导环境的改善。可是他，没有一天不是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度过的。 这天，学校领导班子正在开会，重点是研究如何加强学生管理的问题。谷关林在传达了市教育局关于xx县xx中学发生学生打架斗殴导致死伤事件的通报后说:“作为咱们学校来讲，更应该认识到加强学生管理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大家知道，我们学校搬迁后，随着班级规模的成倍增加，再加上学生素质参差不齐，新增加的年轻教师管理经验又不足，管理难度明显加大，如果我们的工作再跟不上，后果不堪设想。我不瞒大伙儿说，每天晚上一过十点，我就怕我的手机响……” 这时候，谷关林的手机发出振动声响，一看是位县领导，他一边接听，一边走了出去。 静候几分钟后，党总支书记牛世傲联想到去年以来发生的一些事，侧向靠近他坐着的被返聘的副校长李玉增感慨道:“看出谷校长是真不容易来了。” 李玉增说:“关键是咱当下的一中，已经不是从前吃喝不愁、一门心思抓教学抓管理的一中，谷校长哪一处费不到心，学校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运转。” 主管教学的副校长郭世梁也深有感触地说:“是够难的，既要考虑这，又得顾及那。关键是有些事儿咱们想替也替不了。” 主管后勤的副校长丁金銮说:“咱校里要说难，属谷校长难了。咱就甭说别哩，光是学校搬迁后，每年增加的支出，压力就够大了。你像咱这占地租赁费、向教职员工借款的利息、招聘教师的工资，还有住宿费也不归咱了，成了人家宿舍楼社会化投资商了，光这几项，就是二百来万。再加上少得不能再少的用于偿还建校债务的资金，又是二百万。就这还有人跟谷校长制气，嫌给的少哩！这两大项加起来，至少得四百万。这可只是比以往纯增的数，你说有多难！” 郭世梁接过丁金銮的话说:“前两年，县里每年给二百万还不够哩，何况现在一分钱不给了。可以想见，维持正常运转有多难。就这，谷校长还硬着头皮，确保员工们的福利足额发放哩！唉——真是！”说完直摇头。 “李校长！”丁金銮突然提高嗓门说，“你也不管教管教恁兄弟。”说完，诡异地环视着各位。 李玉增一时被丁金銮的话给搞懵了，用疑惑的目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还是郭世梁反应快:“哦！李玉增，李仁增，呵呵！” 李玉增这才说:“他要真是俺兄弟，我连认他就不认了。” 几个人正在议论间，谷关林返了回来，问了句:“正在讨论什么唻？” 牛世傲抢先回答说:“没事儿没事儿，闲说话儿哩！” 谷关林往椅子上一坐:“来，咱接着开。” 　　本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放在谷关林办公室东窗台上的两盆五瓣梅，却仍没有回暖的朝气，显得没精打采。 这时，谷关林正坐在办公桌旁思考问题，忽听得有人敲门，一看推门进来的是垫资承建学校大部分建筑工程的老板牛佐军，便招呼道:“来来来，坐！”心里却在想，这不是来要钱，就又是给提什么幺蛾子事儿来了，只是已习以为常，并无惊诧之感。 牛佐军走近办公桌，先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两支递给谷关林一支，正要给谷关林点燃，谷关林从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打火机，做了个谢绝的手势。 牛佐军在谷关林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后，问:“没事儿哎？” 谷关林说:“没事儿，光等着你给说事儿哩！” 牛佐军单刀直入道:“校里每年光给那点儿钱儿，这猴年马月能把账儿还清哎？” 谷关林嘿嘿一笑说:“别着急，到了协议规定的年限就还清了。” “唉！”牛佐军叹了一声说，“那到时候儿要是还不清哩？” 谷关林说:“放心吧！那协议里头对学校不是有约束条款嗷？逾了期学校还承担违约责任哩！” “嗳！”牛佐军把脖子一拧说，“光那点儿约束力可不沾。” “嘿嘿！你当初没让在协议里写上一条：到时候要是还不清，把校长枪毙了。”谷关林习惯用这种略带幽默的方式，来缓解相互间的尴尬局面。 牛佐军先是“嘿嘿”“嘿嘿”地假笑着，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咱两家补签个抵押协议，到时候儿要是还不清，允许我用学校的资产来清偿。” 谷关林想，站到人家角度考虑，为防备万一，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人家是垫资投建方。于是说:“你这种想法倒不是不可以考虑，但我想不应该叫抵押。写的这个东西，可以体现出你这意思，一旦出现那种情况，允许你用你垫资建的房子来清偿债务。” “那咱什么时候把这事儿办办哎？” 谷关林说:“我得上会研究，看看大伙儿是什么意见。” “那我可等着你的讯儿哩！” 牛佐军说完这话，又说:“还有个事儿……” “你说。” 牛佐军说:“咱这礼堂顶那钢架结构不是早就做上去唠？这都扔了两年多了，我发现都锈蚀了，到时候儿还能不能用就是个问题。如果真不能用了，光这部分，连工带料，再加上投资的利息，少说也有80万了，这可咋儿办哎？” 谷关林边听就边在想，牛佐军这番话，明显是在给他挖坑，很可能是想让学校分担他这部分损失，这绝对不行。因为你是垫资投建方，按说早就应该把它建好，正是由于你的原因造成锈蚀，产生损失，责任应该由你完全承担，这跟学校有什么关系？想到这儿，他呵呵一笑故意装傻道:“咱先说清昂！你可没把我聘为你的技术顾问。嘿嘿！你是专家，还不知道咋儿办哩，问我这外行恒更不知道。你说哩？” 牛佐军说:“校里该把这部分损失给出了。” 谷关林一听这话就感到愤慨，但他还是很平静地说:“说说理由。” “看！”牛佐军似乎很理直气壮，“要是校里这钱儿能跟上，早就建成了，还会出现这情况唠？” “呵呵！不瞒你说佐军，我听了你这话，我这呼嗓眼儿就感到堵得慌。我说老弟，首先，我对出现这种情况，并且可能造成不少损失，心里也感到不是滋味儿。可是，这话还得说回来，你可嫑忘了咱们合作的前提是什么，是你垫资。是谁投资不足，影响了建设，导致问题的出现，一清二楚。你说让校里来承担这部分损失，你觉得能说得过去嗷？” “那咋儿说不过去哎？校里要是给钱儿，能成这样儿嗷？”牛佐军分明又开始胡搅蛮缠。 谷关林呵呵一笑说：“我要是把这损失替你出了，别人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说我不定吃了你多少贿赂哩？嘿嘿！” 牛佐军说:“这是咱两家之间的事儿，跟别人没关系。” “嗳！没你说的那么轻巧。本不该学校出的钱儿学校出了，人家能不说这里头肯定有故事儿？哦！我前脚儿给你出了这钱儿，后脚儿你再去监狱里看我哩？所以说，这种事儿，我是断然不会做、也是绝对不敢做的。” “反正是光让我承担这损失，我想不通。” “没事儿，想不通慢慢想。呵呵！这事儿就说到这儿！” 为了缓和这种尴尬气氛，谷关林接着说:“前边你说的那个事儿，我抓紧时间上会，不出意外的话，尽快给办了。” 牛佐军一脸无奈，起身问道:“中午有安排拜？没安排我请你吃饭。” “嗨！咱两省了吧！”谷关林说罢便起身相送。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牛佐军随即缓步离去。 谷关林心说：我可没那心情跟你吃饭。 　　周例会散后，参加会议的高一年级主任秦书川，与高二年级主任卢晓君，一同走出校长谷关林的办公室。当走到教学楼临近高一年级办公室时，秦书川问卢晓君:“下一节没课哎？” “没。” “那来我这儿歇会儿吧！” 俩人刚落座，秦书川又起身，边去给卢晓君倒水，边问卢晓君:“你看出谷校长这段儿时间憔悴了呗？” 卢晓君接过秦书川递给他的水杯，边点头边说:“确实看着好像老了不少。”目光里闪烁着怜悯。 秦书川把给自己续满水的杯子往办公桌上一放，长叹一声:“唉！他不舒心啊！” 卢晓君似有同感，点着头从牙缝里咂出“啧啧”的声响说:“去年高考失利，又赶上师范办高中，还有盖楼的人逼着要钱儿……唉！” “嗨！”秦书川把脑袋往卢晓君方向一甩，不由得站起了身，说:“你说的这些，还只是个皮毛。” 卢晓君略显惊诧，放大眼睛，更加专注地看着秦书川。 秦书川边在他俩的椅子后面移动着脚步，边说:“这些事儿，固然是够糟心的。但是，”说到这儿，他停住了脚步，面向卢晓君接着说，“咱们跟着谷校长干了三年多了，你想想，谷校长什么时候怕过困难？怕困难这新校能建成？能搬迁？怕困难，能提出‘出低谷、入平川、占高地’的目标？” 卢晓君频频点头。 秦书川又坐回到他的椅子上说:“我给你说吧老伙计！谷校长不是被困难吓倒了，也不单纯是为了这些糟心事儿，他是让县委书记给寒透心了！” 卢晓君与秦书川相比，更是业务型的干部，他自知，外面的事，不如秦书川知道的多。 “我听政界的人说，咱县里现在这个县委书记，真他妈不是个东西！”秦书川说起话来咬牙切齿。 卢晓君说:“这一两年，县里也没什么大的动作，我现在连县委书记是谁都闹不清，好像是叫……李什么增？” “李仁增。”秦书川说，“甭看他老人给他起了个挂‘仁’的名儿，我听说这小子一点儿都不仁。你知道拜？他来咱县的时候儿，是带着情绪来哩！刚到咱县那大半年时间里，几乎不理朝政，消极得很，整天抱怨组织上如何如何对不起他，没想到，大半年过后，又多了个毛病，开始捞开钱儿了，干什么都以钱儿论，并且不择手段，几乎到了毫不避讳的程度。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都是有罪的。你说，像咱谷校长这种一心只想着怎么把活儿干好的人，在这种领导手下干，能吃香、能舒心嗷？” 卢晓君好像终于搞明白了子丑寅卯，说道:“你说的这还真是，甭说谷校长不是那种人，就算是，他也没钱儿给人家送啊！像咱校里这窟窿天窟窿地哩！” 秦书川说:“谁说不是唻！怪不得有人说，一个人顺不顺，关键看他碰上的领导跟他是不是‘三观’相近的一类人。志同道合也好，臭味相投也罢，是一路人你就顺，不是一路人你顺不了。” 卢晓君说:“想想看，还真是这事儿！就拿咱俩来说吧！不就是沾了人家谷校长看重工作的光唠！” “是啊！”秦书川说，“如果黎兆辉书记晚走几年，咱一中，咱谷校长，不会是这样儿！” 卢晓君附和道:“看来，谷校长现在所处的领导环境是真不好。” “所以说，咱们分担不了谷校长的痛苦，咱只能尽最大努力把咱的本职工作干好，让谷校长宽些心。” 卢晓君重重地点了点头。 　　牛佐军向谷关林提出的万一到时间还不清欠款怎么办的问题，经上会研究，同意双方签订个债务清偿协议，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允许牛佐军用他承建的房产抵偿。具体如何抵偿，届时双方再协商。 之后，垫资承建旧校改造的那个施工队，也提出了类似要求。其实，谷关林在考虑新校这么做的同时，就已经想到旧校的施工队也会要求这么做。 就在这时候，牛佐军又来找谷关林，要求把旧校校外的操场给了他。谷关林一听，这简直是极端无理的要求，断然不可。他问牛佐军:“如果人家提出把你在新校建的随便哪栋楼作为抵偿物，你同意不同意？” 牛佐军说:“那肯定不行！” 谷关林又问:“为什么人家吃你的地盘儿不行，你还提出去吃人家的地盘儿？” 牛佐军一时哑口无言。 谷关林接着说:“旧校，新校，都是垫资，我坚持谁冲着谁那块儿去说事儿，你总不能说我这当校长的没把这碗水端平吧？” 牛佐军仍不肯罢休。他说:“为这事儿，我找过施书记了，他让我先给你说。”他说的施书记，是指县委副书记施勇勤。 谷关林厉色严肃道:“佐军，你也甭给我施加这压力！理儿在哪儿，这事儿就应该往哪儿办。” 不会儿，牛佐军一看目的难以达到，便扫兴地离去。 牛佐军离开后，谷关林就在想，牛佐军为这事是否真的找过施勇勤不得而知，但牛佐军以往有事经常去找施勇勤他是知道的，即使牛佐军之前没找，光凭今天遭到拒绝，临走又没有明确表示接受，回头极有可能真的去找，借以给他施压。想到这儿，谷关林心里一横，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反正这个地方不能给他。拿定这个主意后，他想，当下要讲究些策略，不能让牛佐军在施勇勤那儿给他拱事儿提供条件。于是，他决定暂时谁也不给。这样，对施勇勤来说，即使他有意让给牛佐军，我没给，但也没给改建旧校的人啊！他能说什么？毕竟他没直接给我说啊！对旧校的垫资人来说，当下不把操场列入他的抵偿物，并不意味着永久不能，给将来留下了回旋余地；对牛佐军来说，此时没把操场列入旧校垫资人的抵偿物，他也甭以为是给他留着的，因为被列入他的抵偿物的也不是新校的全部房产。如果牛佐军对此仍抱有非非之想的话，也可以把它作为将来制约他这个并不好打交道的人的一张牌。 有道是：理事稀逢不遇难，公平克袒烙胸间。无私诞下大无畏，任尔千般我路宽。 在谷关林又苦苦熬等了将近两年之后，令他依然苦恼的是，在县委书记茅坑上蹲着的仍是那个李仁增。欲知是件什么事促使谷关林最终做出了忍痛离开一中的决定；在他即将被调离之前，又是发生了怎样一件事让他深感凄凉，请看下章。 题图来源：百度插图摄影：王吉业本章字数：约4900字 袁公致读者您的关注，是我出征的战鼓；您的点赞，是我渴望的美餐；您的评论，是我前进的指针；您的分享，是我挺胸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