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晨风的书屋

<p class="ql-block">麻雀</p><p class="ql-block">楼下的草坪上聚集了不少麻雀,麻雀在阳光下,在树丛里,在草坪上,欢快地跳跃着,鸣叫着,身影是那样的矫健。麻雀是地球上最忠实的舞者,屋檐下、空地上、绿林中到处都飞舞着它们矫健的身影。它们在这个属于人的世界里,欢快的飞翔、觅食、生育、形成与人类共存的,最大的自然鸟类种群,在不同的环境下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我一生中见过无数的麻雀,最早的是在我童年时代,学龄前,堂兄教过我如何捕捉麻雀。老屋外,空地上,竹筛下,这是一个非常古典的场景。竹筛下那一小把碎米,在那不算富裕的年代里,对麻雀们无疑是极大的诱惑。孩子的欲望,始于一根小小的木棍支起的竹筛里,那不大的缝隙,仅能供麻雀觅食时小心地出入。</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那根系着小棍的细绳,松散地通往躲在暗处的小手里,那只小手的手心里还有些汗。一阵紧张的潮湿,不住地从身体里分泌出来,细细的,温温的,并不断地延伸到凝滞的空气里。为了抓住前来觅食的麻雀,木棍被孩子一次次拉倒,觅食的麻雀们象精灵一样,无数次从缝隙中逃走。</p> <p class="ql-block">逃走的麻雀们站在树枝上眺望,神态自若,仿佛一个胜利者在窥视失败者一次次重复的伎俩。童年,总是喜欢重复这些不算高明的阴谋。终于,有一天我逮住一只麻雀,那是一只小麻雀。我小心地把它从竹筛中抓住,关进早已准备好的鸟笼里。失去自由的麻雀在鸟笼沉默着,时而发出一声呜叫。</p><p class="ql-block">它无视眼前那些碎米和那一小杯水,虽然这些食物对无数的麻雀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我期待着小麻雀的归顺,小麻雀无视我的期待,这样的对峙持续了两天,两种童年在近距离较量着。看着麻雀逐渐暗淡的眼神,我让步了。我打开鸟笼,麻雀迟疑了片刻,箭一般地飞向天空,身后撒下一串呜叫。</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麻雀在空中逐渐缩为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我的视野中。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时的这种心理变化,叫做恻隐之心,这好像和善良有关。又过了很多年,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让我忽略了那些与我纠缠了多时的麻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越来越少,也离我越来越远了。</p> <p class="ql-block">又过了好几年后,我才知道,麻雀是一种无法驯服的鸟类,没有人能够在家里成功饲养麻雀。麻雀被人捕获后就会绝食而死,决不顾惜自己的生命。麻雀是在用生命维护自己的自由,没有自由,毋宁死。也许麻雀的主观意识上并没有为自由殉节的意念,但在失去自由之后的绝食壮举,却让我们肃然起敬。</p><p class="ql-block">参加工作后,我去过不少城市,大的,中的,小的。在这些城市的上空,我曾看到一些鸽子,很少,在空中孤独地飞着,麻雀却很少看到。有时偶尔看到一两只,那也是在路边的树上站着,默然,不动,象是看着远方,又象是目中无物。它忧伤地看着远方,有种绝望的意思,它在回忆,还是在等待?我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城市的轰鸣让它再次起飞,它们倦倦地展开翅膀,向空中飞去,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留在我眼睛里的,只有那双倦怠的翅膀,这是我看到的最伤感的飞鸟了。在我的人生逼近中年时,保护生态的意识逐渐深入人心,麻雀们也义无反顾地回来了。回到了那些树丛里,房檐下,草坪上,也回到我的眼睛里,同时,也让我回到了童年。</p> <p class="ql-block">我真的要感谢这些麻雀们,在我人到中年时,给了我类似神明的启示。虽然我说不出它是什么,但我感觉着它的存在。它对我的生命在做着某种解释,或者在进行着一场暗处无声的言说,它无疑照亮了我的一些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我才明白,飞翔,其实永远是深藏在人生中的一个梦想。</p><p class="ql-block">麻雀,一个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小鸟,平凡得不被人注意的生灵,就像中国大地上的芸芸众生,凡是有山川林泽的地方就有麻雀。因为它们太卑微了,卑微到了它们的生老病死,饥饿冷暖,从没有人去关注过,在大自然里,它们自生自灭,不像一些受国家保护的稀有的野生鸟类,它们所受到的总统般的礼遇。</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无论春夏秋冬、严冬酷暑、没有人为它们开辟疆场,没有人为它们准备食粮,没有人为它们遮风挡雨,也没有人为他们鼓掌喝彩,但是它们一代一代地坚强地活着,就这样从亘古走到今天,从现在走向未来。在红尘社会里,对于很多人来说,人生也不过象一只鸟,飞过,停过,倦过,歇过,消失时,翅膀就永远留在了天空。</p> <p class="ql-block">不知何故,现在每当我看到麻雀,心里都会在想,麻雀会不会老?这对很多人来说,似乎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我为什么会想这个问题,自己心里也不知道。也许是人到中年,已经延伸了一大半的生命轨迹,正沿着另一个方向急行,无法与我看到的麻雀们在同一个轨道上比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我的无数终身劳作的祖先们,就象一只只麻雀一样,在乡间飞来飞去,觅食,筑巢,生儿育女,然后老去。天空,永远是麻雀的巢。麻雀让我从这种空荡荡的感想中醒悟过来,我常常想起那只让我捉住后,又放走的小麻雀。每次想起它,它都会把我带到童年以外的很多地方。比如中年,在我接近时间关口时,让我再次眺望远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