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之春】——割肥肉

刘心亮.6407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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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一回肉，打一回仗！”老家大哥又说起了那年头儿的旧事。

年轻人肯定不以为然，觉得夸大其词，形容的有些过头。但是，四十年前有过买肉经历的人，却是觉得这又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过去买肉，简直就是去打仗，没有把子力气，不学点拳脚功夫，肯定不占上风。不但买不到最最盼望的四指膘的肥肉，弄不好连肉渣子都买不到。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乡下人都习惯吃猪油。花生油没见过，豆油、蓖麻籽油，主要是摊煎饼抹鏊子用。对头一年的油水就指着吃猪油，几乎没人吃肉，家里没个大事，你说吃肉，怕不被人笑话个眼去！那时最盼盼姥爷姥娘来走亲戚，他们可能捎点儿肉过来的，其实爷娘是疼闺女。如果盘子里有块儿肥肉，那可就是全家人的精神食粮，小孩儿们都眼巴巴的、直勾勾的盯着，两眼放出灼人的光。当然，没有爷娘发话，没有哪个孩子敢大胆下筷子的。

　　割不起肉，原因多了，绝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那年头儿，实行计划经济，买肉要先有肉票。肉票一年一发，一人半斤，你得攒着。再说了，即使肉票和钱都有，这肉也不是随时都能买到。全公社只有一家肉食店，在沟北田家庄子，每天卖肉都有限量，平时一个肉杆子上也就挂一头猪，卖完为止，到了节假日才有可能会多一点。那时，食品站没有冰箱，只好放到一口深井里保鲜。

要买肉，一大早就得到肉食店排队，说是“排队”，其实就是战斗，也就是大哥说的那个“打仗”。肉杆子一打开，所有的人就一窝蜂的涌了上去，人挤人、人摞人，疯狂的挤着“蹦儿”。年老体弱者，或者小孩子，就是去排个号，待到快待挨到肉窗前，离了年轻体壮的小伙子不行。即使是年轻人，也时常被挤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很多时候还稀里糊涂的就被挤了出来。去买一回肉，掉个扣子，掉只鞋，掘破鼻子，挖破脸，一如当时的口号“小资产阶级是经常的，每日每时的。”一点儿也不稀罕。

卖肉，那可真是个肥差，看一眼就想到后来读到的胡屠户、镇关西，一个个方面大耳，个顶个都是重量级人物。人长寒碜了还真不行，镇不住这些“抢”买肉的人。长得必须肥头大耳，五大三粗，一身油光，否则也不配干这个职业。凡是来买肉的，都吆喝着要肥的、要肥的，喊声嘶哑，唾沫星子乱飞。虽然自己也知道喊了也白搭，不过就是自己给自己一个安慰罢了。

至于给你肥的瘦的，大权，完全掌握在那个卖肉人的手里。别看那双黑不溜秋的手，手起刀落，割下哪块算哪块，根本没有挑选余地，要就要，不要拉倒，就此一块。你还别说，就他们操刀割肉的本领也真叫绝，眼看就到了肥肉边上，屠刀一扭，割下来的全是瘦肉核(hu)儿，这本事叫你不服都不行。

　　那年头儿，只要你看见走在公社肉食店路上的，提溜着肥肉膘子的人，一家人都睁大圆眼，打从心底里羡慕，那可真是不要不要的了！那提肉的人也是配合得好啊，一边提着肥肉，一边不紧不慢的迈起四方步，像极了唱戏走台步，就差锣鼓家伙什儿。故意晃来晃去的嘚瑟，显摆呗。就像在告诉你，“瞧，咱可不光是运气好啊，咱是有门路啊！”实际上也是，你要没关系，甭管你长得多么俊，反正这样的好事永远轮不到你头上的。在众人眼里，这哪是肥肉膘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路走来，惹得所有的路人，一个劲儿的羡慕嫉妒恨。

家里割来了肉，绝没有一家炒着吃，不管瘦与肥，一律拿来炼油。因为只有“油水”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炼出来的油放在瓦罐里，盖好石板子，藏好在家里女主人的炕头上，床底下。一防老鼠偷油哈(喝)，二防家里小男孩偷去卷煎饼。

这一罐子猪油，要吃大半年，甚或一整年，保证每天都得用烫热的小铝勺搲出一点点供给全家人的油水。因为长时间不沾油水，人的眼蛋子就会“涩夸拉”，转的不“溜透”了。更有那虚荣心强的或是等着说媳妇儿的主儿，吃了油故意不擦嘴，到大街上走两步显摆显摆。

炼油剩下的干碎肉叫脂渣，一般人家都是连油带脂渣都倒进油罐里。有时候，炼油的娘或是嫲嫲看围在油锅子边上的孩子们馋得啦啦泄涎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也会用那满是裂痕的老手，颤颤着三指分给每人一小撮极碎的糊沫沫。那个解馋劲儿啊，一辈子忘不了，八辈子都忘不了的！😭😭😭

万一家里条件稍微好点儿的时候，娘就拿出一部分脂渣，剁好大白菜或者南瓜头、愚瓜腚，包成水饺或是大包子，你猜多么香？大人边往坡里赶边剔着牙，到坡里半天后也舍不得吐掉剔牙的那根草棒儿，不是那根草棒上含着肉腥味儿么！呵呵。这顿脂渣大包子，每当任何一个人再重新提起，总感觉心里暖暖的，嘴里香香的，能在一家人嘴里香半年还久。于是，“俺那一天吃得脂渣大包子”伴随着每一天的东方红，太阳升，嘹亮的唱响在每一个孩子的每一天里。

【时甲辰三月三前夕.于抱月斋.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