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城轶事

可心

<p class="ql-block">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欧阳修的干古名篇《醉翁亭记》,让很多人认识了亭城滁州。醉翁亭位居中国四大名亭之首,是文人墨客向往之地。滁州因其独特的亭文化和著名的醉翁亭,被人们誉为“亭城”。</p><p class="ql-block"> 我与亭城有缘,但这份缘却不深厚。我的父亲,学的土木工程系,六十年代因水利建设的需要,接受省水利厅工作调动,携妻女自蚌埠迁来滁州,那时候滁州对外称滁县。三年自然灾影响下的滁县,并没有给予我们,欧阳修笔下平和宁静的生活。贫瘠的土地,一片荒凉,目光所到之处,寻不见庄稼的踪迹,黄土地上生长的野草、树上的树皮和树叶,被灾民抢光,饿疯了的灾民们挟着破被衣卷,成群结队地扒火车去逃荒。我们一家靠着城镇供应的每月每人二斤大米,十斤山芋粉,尚能糊口填饥,与饥荒的灾民相比较,算是上等的待遇。有时于心不忍,分些给乡下来县城讨饭的灾民。大人可以忍着饥饿,才几个月大的我,用哭声抗议,没过多久,我父母辩别出我的哭声渐渐变弱。无奈下决定,让我母亲抱着我,半夜登上火车去上海找我的姨妈,那时我5个月大,此后我与亭城一直在离别之中。</p> <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遭遇的糟糕境况,让父母心有余悸。很多年后,我母亲一说起那段过去了的事,便会用满是怜爱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不想我过早地回到滁县,离别了五年之久,我才与亭城又相见。</p><p class="ql-block"> 熬过饥荒的滁县破旧不堪,除了县城里有几间像样的砖瓦房屋用来做商店,办公。土坯泥墙,茅草顶的房子,像野草般散落在皖东空阔的土地上,树木少得可怜,夜晚的县城,只有居民家供照明电,室外漆黑一片,这便是亭城给我的第一印像。我常想,假如我的父母不在亭城工作生活,也许我不会再来。</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权衡再三,还是把我留在江苏老家,那里有老巷,老屋。我母亲说:安徽的风是野风,很凌厉,又说我娇弱的身子吃不消。他们怕我心里有想法,总拿些贴已的话来同我说。</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我自然便成了在安徽与江苏间来来往往的过客,得到当地最高的款待,“走,到瑯玡山看醉翁亭去。”亭城的物质匮乏,但瑯琊山有自然的风光,丰富的历史遗迹和文化古迹,尤以醉翁亭最出名。</p> <p class="ql-block">  瑯琊山风景区在滁县西南部约五公里的地方,进山的路上游人稀少,走几里地都不见人影,只有抬头见天的青山,环绕在我们四周。冷清和沉静伴随一路,仿佛走在被遗忘的山林野外。始建于北宋的醉翁亭,给幼小的我,留下的印象是粗浅的。</p><p class="ql-block"> 再长大点,我又进山几次。瑯琊山沉静依旧,山上树林苍翠,至上而下,层层叠叠;山脚下的一潭湖水,也秀也清;黛瓦翘角的亭台,与青山绿水相辉映。来的次数多了,我对这片幽静的山水,竟有了深厚的同情与牵挂。</p><p class="ql-block"> 在安徽与江苏间穿梭,自然会体验到两地生活的差别,吃的,穿的,用的等生活上的细节,六、七十年代的江苏比安徽安逸,单是城市经济发展领先好几年。那个年代,滁县地区许多人每日里还在为填饱肚子发愁,像欧阳修那样优闲自在地饮酒赏景,简直是奢望。我们生活在城镇,有定时粮食供应,但也并不是无忧无虑。有时刚端起饭碗,就有人站在门口讨食:大哥,大姐,给口饭吧!乡下遭灾了。我父母也不多问,接过大茶缸,盛些饭,挟点菜,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有时候一顿饭这样的事,要重复几次。眼见桌上的菜越来越少,我忍不住地说:“这些人有手有脚地,怎不去劳动呢?”我父亲说:“你不晓得,他们是遇大灾了,洪水一来,农民一无所有,可怜啊。”水文站外,青砖色的围墙上,用石灰写着醒目的标语:“一定要把淮河修好”,这也是我父亲毕生努力去做的事业。</p> <p class="ql-block">  我在一篇文章中阅读到这样的描述:长江和淮河流经滁县地区时,流速会变慢,特别是淮河,安徽的地势平坦,落差小,水流慢,不容易将洪水排泄到下游地区。如果雨量大,导致洪水容易在当地聚集,所以会形成洪涝灾害。每年7、8月份是汛期,也是搞水利的人,我的父亲工作最紧张的时期。只要雨水连续不停的下几天,父亲的神色便渐渐地凝固起来,静静的坐在滕椅子上,好像在等着谁,听到门外南京军分区的吉普车喇叭响声,父亲站起身,接过母亲递来的挎包,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雨中,意味着一场决战要打响了。</p><p class="ql-block"> 有年暑假,我赶在洪水下来前回到南通。才过些日子,便接到我母亲的来信,信中夹杂着抱怨又心疼的情绪:“你父亲这么大个人,不懂得爱惜身体,七天七夜没踏实闭眼休息,一回家来就躺倒,还发起烧来。”这样内容的信件,我已接过好几次,我能想像出父亲带着满身疲惫,忘我工作的情景。父亲私下里和我说:“你爸责任太重大了,一个决策关系到几百万人的生命和财产,不敢掉以轻心。”父亲不觉得辛苦,认为这样的工作很有意义,而我心中,这项工作还可以体现人生的价值!</p><p class="ql-block">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利工程的建设非常有必要,它能让这方土地上的老百姓,改变他们靠天收粮,靠天吃饭的局面。凤阳县小岗村18位村民,1978年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手印,决心实施“分田到户,自负盈亏”的大包干,在当时的年代相当了不起的,因为中国对内的改革开放,就是从小岗村起步的,这一历史事件值得书写一笔。农民的粮食有了收成,解决了肚皮问题,离乡乞讨从此绝迹,滁县地区的经济也是从那个时期,逐渐向好的方面转折。</p> <p class="ql-block">  你可记得,八十年代有句流传很广的话:“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1982年,滁县经国务院批准,升为滁州市,春风沐浴下的滁州,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同所有发展中的城市一样,楼房一幢幢地造起来,路宽了,夜晚璀璨的灯光里,有了霓虹灯的闪烁。我牵挂的醉翁亭,游人纷至沓来,三五成群地游走在瑯琊古道上,青山依旧在,亭台生烟雨。</p><p class="ql-block"> 当时滁州市在宣传瑯琊山文化古迹上,有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们在醉翁亭旁建了一座解酒亭,我是从《收获》上一名报社记者写的游记上读到的,不知道领导有没有细致地读过《醉翁亭记》,没过多久,这座亭台就撤销了,大约看到它的游人,心中并不认可。</p><p class="ql-block"> 醉翁亭在亭城的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被视为城市的名片,需要宣传亭城旅游文化时,亮出它;招商引资时,亮出它。亭城人气和经济,在它的引领下,一点点的向上蓬勃。聪明的领导者,在瑯琊山进山的叉路口,封上大门,山里面亭寺都得买票参观,进出不可自由随意了。不过也好,收入可用来打理修缮古迹,现今的亭台寺庙,修旧如新,若大的景区里有了驿站,走不动路的可以坐观光车;深秀湖里的游艇,带着你去游览山光水色。醉翁亭里唯一的变化,就是摆放在亭中的红木八仙桌和太师椅不见了踪影。以前走了七、八里路,到亭子里,腿就累得慌,太师椅上一坐,瞬间身体完全放松,靠在太师椅背上,目光所至,青山,亭台,秀林,湖水,相映成画,假如再来一杯青州酒,乐亦无穷也。</p> <p class="ql-block">  现在的亭城,每次相见,都能给我带来惊喜。惊喜它的进步,惊叹它的繁华。我虽未生长于此,我与它的感情却不断地加深,心中无数地为它担忧,为它祈福。亭城今日的繁华盛世,如果欧阳修先生有知,一定会欣慰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