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职业》之滑竿轿夫

王平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国西南地区,有一种由两根竹竿做成的类似娇子的交通工具,叫做滑竿。靠抬滑竿谋生的人就是滑杆轿夫。</p><p class="ql-block"> 滑杆结构简单。用两根一丈来长的竹竿做轿杆,中间用竹片串起来做个卧兜,卧兜前面垂个脚踏板,竹竿两头再绑个一尺来长的短竹棒做固定,又叫抬肩,就齐活了。乘客坐进卧兜,脚踩踏板,前后两个轿夫扛起,就像坐了个没有轿厢的轿子。卧兜犹如躺椅,乘客可坐、可卧,随意调整姿态。滑杆四围没有遮挡,视野开阔,可尽情欣赏外面的风景。冬天身上盖条毛毯保暖;夏天撑个凉棚遮阳。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特别惬意舒服。因主体由两根滑溜溜的竹竿组成,故而叫做滑竿。</p><p class="ql-block"> 据说滑杆的发明还与北伐名将蔡锷将军有关。蔡锷发动了反对袁世凯的护国战争。战争惨烈,伤员很多,担架太少,运送不及。恰好当地竹子多,有人便用竹竿做成简易担架,解了燃眉之急。战争结束后。人们发现这玩意儿很轻巧,特别适宜山区运行。便经过改进,做成了滑杆。西南地区竹子多,取材容易,滑竿制作简单,加上那玩意儿轻便灵活,大路小路都能走,便很快流行起来,成了西南山区时髦的交通工具。达官贵人外出办事,游山玩水,走亲访友,都喜欢坐个滑杆。既显得遵贵高雅,又显得前卫时尚。蒋介石在庐山、峨眉山游玩时坐的就是滑杆。前后两个轿夫抬着,左右随从守护,好不风光!据说周总理也与滑杆有缘,不过他不是坐滑杆,而是在重庆期间为老校长张伯苓先生抬过滑杆,一时传为佳话。</p><p class="ql-block"> 滑杆轿夫都是山民,他们久居深山,没有一技之长,缺乏谋生手段,却练就了一幅铁脚板、铁肩膀。便扬其所长,做了滑竿轿夫。</p><p class="ql-block"> 抬滑杆不但要有力气,还要有技巧,尤其讲究配合。比如走起路来前后两个轿夫要步调一致,要随着步伐将滑杆闪起来,这样即轻松好看,乘客也感觉舒服。比如滑竿和轿子一样,后面轿夫的视线被乘客挡住,看不见前面的路。前面的轿夫就要不断提醒,报告路况,称为报路号子。报路号子不但要求前呼后应,一唱一和,还讲究合辙押韵,听起来好听。路面平直,前面的轿夫唱:“大路一条线。”后面的轿夫和:“能跑马来,能行船。” 遇到转弯路,前面轿夫唱:“弯弯曲曲龙蛇路。”后面轿夫和:“轻摇轻摆走碎步。”路上有牛粪,前面轿夫唱:“天上一枝花。”后面轿夫和:“地上牛粑粑。”路上有小孩,前面轿夫唱:“娃娃路上闹。”后面轿夫和:“快叫她妈抱。”……。总之,见啥说啥,随机应变,一为通报路况,二为鼓劲逗乐。</p><p class="ql-block"> 滑杆一闪一闪,轿夫一唱一和,乘客坐在上面轻松享受,轿夫抬着轿杆负重前行。</p><p class="ql-block"> 新中国成立后,共产党提倡自食其力,反对剥削压迫。认为坐滑竿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抬滑杆是为资产阶级服务。滑杆一度消失。改革开放后,不讲剥削压迫了,讲勤劳致富,山民重拾滑杆,重出江湖,滑杆再次兴起。</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中期,和几位同事去峨眉山游玩。那时滑杆已经很多了,景区里滑竿云集,一溜一串。有抬着游客上山下山的;有站在景区门口招揽生意的;有聚在景点让游客拍照的。价格差不了多少,上山10元,下山5元,自己拍照1元。游客也多,有坐的,有谈价的,有拍照留念的,一派兴旺景象。那时工资不高,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五十块钱。舍得坐滑杆的不多,多数拍个照片了事。我就这样,坐进卧兜,轿夫抬起来,拍了个照片。不过拍完就后悔了,拿下苦人做陪衬,有啥值得炫耀的?然而,游客太多,凑热闹图新鲜的大有人在,集合起来就多了。以致滑杆生意十分火爆,几乎没有空的。</p><p class="ql-block"> 同行一位老同志,身体胖,心脏也不好。下山时实在走不动了,就叫了个滑杆。岂知刚坐进去,轿夫就喊起来了:“哎吆,怎么这么沉吆?”180多斤的体重,能不沉吗?以为轿夫想加钱,没想是个玩笑。只见两人喊声“起”,抬起来就走。山路崎岖,忽上忽下,还不停地转弯,空走都觉得费劲。轿夫却如履平地,疾步如飞,还边走边喊报路号子,你唱我和,前呼后应。豁然间就像穿越了,回到了电影里的旧社会。我年轻,精力旺盛,就跟着跑,像个保镖一样。轿夫抬着沉重的滑竿,我是轻装上阵。轿夫大步流星,我也紧追不舍。走着走着,不由地跑起来了。原来是轿夫加力了,不跑追不上。跑也追不上,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嗓子眼发痒,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再看两个轿夫,衣服已经湿透了,汗珠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往下流。但气不喘,步伐不乱,报路号子依然没停。滑杆一闪一闪,发出“嘎吱,嘎吱”有节奏的响声。好像在呻吟,又像在为轿夫加油鼓劲。我太累了,真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可轿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五六里山路就那样一直不知疲倦地奔跑。那种坚毅,那种韧劲,那种不屈的精神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得硬撑着继续跑。终于到了景区门口,我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轿夫却不慌不忙,缓缓落下滑杆,扶同事站起来,才拿出毛巾擦汗。同事掏出5块钱,轿夫双手接过,连声道谢,就像受到了多大的施舍。看到这里,我差点泪目。该谢谁呢?应该谢谢他们才对,他们太辛苦、太伟大了!</p><p class="ql-block"> 滑杆的再次兴起主要在旅游景区和山区。景区最多,城里几乎没有。原因是城里有汽车,不但比滑竿快,比滑竿舒服,还比滑竿时尚。2000年以后,景区架了索道,通了缆车,滑竿生意迅速下滑。当地游客基本不坐,只有少数外地旅客图个新鲜。乘客少了,收入自然减少。加上滑杆被私人老板承包,还要交份子钱,收入就更少了。多数轿夫改行了,去做其他工作。只有那些家在景区附近没有一技之长走不出去的年龄大了的人还在坚持。年轻人没人加入。一是太辛苦,他们吃不了这个苦;二是挣钱太少,他们看不上;三是他们有知识,有文化,有更多的谋生手段,都去城里打工了。滑杆轿夫后继无人,便日落西山,走上了消亡的道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