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风词韵（十一） 唐诗之情怀④

英蕊

独上青天揽明月

——李白

李白是盛唐气象孕育出来的最完美的骄子。

李白简直就是才气、自信、豪迈、飘逸的代名词，裹着狂飚，响着雷霆，在唐代诗坛金字塔的顶端上兴奋地狂舞，以惊天动地的声威征服了同时代的诗人。贺知章初遇李白，为《蜀道难》所倾倒，呼其曰“谪仙人”，诗圣杜甫与李白幸会，相见恨晚，赞叹：“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李白之所以有如此大的魅力，是因为他体内激扬着自由的热血。自由，是李白诗歌的精神内核，而狂傲，飘逸是李白诗歌的表现姿态。自由、狂傲、飘逸三者合一，构成李白诗天风海一般的气势，李白诗的魅力就在于此。

李白的一生就是追求自由追求理想的一生。

李白从小就看不起儒生的迂腐，“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他不耐烦参加科举，以大鹏自居，要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于是他“十五好剑术”，“十五好神仙”，“十五观奇书”，从小就任侠轻财，追求浪漫与新奇。

二十六岁，“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以他的狂放不羁和潇洒风流为人们写下了一首首惊篇，从而名声大振。

天宝元年，李白接到了玄宗的诏书，满以为可以施展鸿皓之志了，不禁高兴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然而，李白在朝廷的处境就如同花瓶一样，他写的歌词只供伶人演唱取乐，这对于心性高傲、狂放不羁的李白来说，简直就是侮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他以他的狂放显示了他的自尊和高贵：力士脱靴，贵妃磨墨，然后排袖而走。我们无须考证这个传说的真伪，因为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附会，李白的个体人格，承载得起这样奇险的情节，不如此，反倒觉得遗憾。

李白的心里翻滚着自由的幻想和热望，生命处在青春的躁动中。翻开李白的诗集，我们可以摸到诗人的心跳：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

——《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

不能鸣笳按鼓戏沧流，

呼取江南女儿歌棹讴。

我且为君槌碎黄鹤楼，

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

——《江夏赠韦南陵冰》

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

玉山自倒非人推。

——《襄阻歌》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望庐山瀑布》

一切都是那样惊世骇俗，大开大合，一切又都是那样冲口说出，天然而成。且不说那“明朝散发弄扁舟”的飘洒，不说那“槌碎黄鹤楼”，“倒却鹦鹉洲”的癫狂，也不说那“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的酒后天真，单是诗人眼中的那条瀑布就非同小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则象天上的银河那样高远和浪漫。

即使一次最寻常不过的饮酒，在李白写来，是那样的豪迈，那样的痛快淋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为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不饮三百杯，

……

——《将进酒》

劈头是两组排比句，如天风海雨扑面而来，令读者神惊目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诗人遥想天外，语带夸张，上句写黄河之来锐不可挡，下句写黄河之去势不可回，一涨一消，舒卷往复，以黄河一去不返喻生命易逝，以黄河之浩大永恒喻生命脆弱渺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君不见高堂明镜悲发发，朝为青丝暮成雪”，生命的漫长过程被诗人看成朝暮之间的事。

既然，生命短暂，光阴易逝，那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但李白一生是乐观的，他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是对自我的肯定，对人生价值的肯定，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为光辉的未来痛饮高歌呢？破费又算得了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何等自信，何等气派！金钱是诗人的奴隶，挥之即去，呼之即来，此气派相当于一场“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饮盛筵。

李白的很多诗篇就徜徉在理想的车轮中，单是那与李白诗篇形影不离的明月就代表了李白对理想的执着追求。李白笔下的月是满月，朗月，是那样的明亮、皎洁、新鲜，决没有“缺月挂疏桐”（苏轼《卜算子》）和“晓风残月”（柳永《雨霖铃》）那样的残缺和寒意。月亮就象圣洁的光辉，为李白诗篇洒下了一层飘逸的色彩。

李白从小就沉浸在对月的天真幻想中：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古朗月行》

李白常常借明月抒发自己的理想，把明月作为情感的寄托。

明月可以伴他饮酒：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明月可以送他远行：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明月唤起他的乡情：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明月还可以带他的心送朋友到远方：

我寄愁心与明月，

随君直到夜郎西。

李白的生活里离不开明月，于是，他要热烈地追求：

俱怀逸兴壮思飞，

欲上青天揽明月。

这是理想追求的宣言，个体人格的高扬。

李白的诗燃着自由的欲望，显露出蔑视权俗的狂傲和追求理想的飘逸，汇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与此相应，他的诗风是那样挥洒自如，冲口而出，自然天成。所以，李白的诗，纯是天籁，无迹可求。它已臻于艺术的化境。

李白的诗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是唐代文学的高峰，也是中国古代浪漫文学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