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洗过的世界

鲁海

当眼科医院的女护士娴熟地揭开右眼纱布的那一刻，我几乎惊呆了，周围的所有物象是那么清新明澈，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我的眼睛被恍得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原来，这才是人世间的真正面目，雾气沼沼、朦朦胧胧是一个被误解的世界。我好像从轻雾中走来，走进阳光，走进明媚，走进崭新。我激动地看窗外，看手机，看书刊，看你我……像个懵懂的孩子，兴奋不已。

右眼患有轻微白内障，我是知道的，有好几年了。虽然视力不好，却并无大碍，因此，也没拿它当回事。可是，从去年夏天开始，症状似乎越来越明显了，眼前的一切似乎全都笼罩在轻雾之中，空气好像被污染了一样。最让我费解的是，阳光越是靓丽视力越不好，日出之前，日落之后周围的环境显得明澈一些，眼睛也反而舒服许多。如此以来，我几乎不能正常开车了。有时候必须开车出去，总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有时候，不得不尾随人家车后见机行事，有时候，实在看不清楚，干脆绕道而行。因为眼疾，即使熟人，也得在五六步之内才能看得明白，因此引起一些朋友的误解。这让我想起老家的一位邻居，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每次遇见，她都特别热情地凑近了拍我的肩膀问：“是二叔不？”我连忙应答：“是，是。”可我明明看见她两只睁大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呢？后来我终于明白，这就是白内障了。

眼睛不好容易产生一些笑话，令人忍俊不禁。酒店的圆形餐桌，中间安装一个可以转动的玻璃圆盘。那天，烟缸恰巧放在圆盘和桌面的缝隙里。我不加思索，把抽完了烟蒂摁在烟缸里。摁下之后，才发现烟蒂摁在玻璃圆盘上。这一幕恰恰被酒店服务员撞个正着，人家还以为我是故意找茬。还有一次到某单位咨询事情。午后时分，强烈的光线从前面的窗户斜射室内。我敲门而人，瞅瞅屋里好像没人，退出脚步并嘴里嘟囔道；“吆，没人呀？”当我关门退出的时候，屋里传来“嗯”的一声。原来，一位领导正好站在窗前的阴暗处。我连忙道歉，表明自己患有眼疾。

因为眼睛不好，我调整的照片往往是色彩艳丽，不少老师、朋友曾经给予善意的提示。

手机打字需要寻找恰当的光线，看书更是问题了，总是埋怨书本印刷质量太差，字迹不清楚，戴着花甚至还需要借助放大镜，看不几页难以继续了。所以，几乎丧失了阅读的能力。

起初，轻微白内障嘛，没拿它当回事，让为或许使用手机时间过长，眼睛疲劳，加以注意，兴许可以改善。那时候，还与朋友开玩笑说：“如果能把眼珠子抠出来放进清水清洗一下，效果一定不错”。可是，无论怎么注意都不凑效，后来又发现血糖偏高，血糖偏高也容易诱导白内障，造成视力下降。经多方咨询，再三考虑，下决心做了手术。

白内障手术是非常成熟的医术，小医院都可以做。但是，真正上手术台也是紧张的。胆小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眼睛这个部位太重要了，一旦手术失败显然成了盲人。特别是躺在手术台上，护士把我的双手固定在手术台上，以专用材料把头颅一层层包裹起来，只留下一只待手术的眼睛。然后，又用专业工具把这只裸露的眼睛撑开，使人无法动弹。如此以来，仿佛进了渣滓洞的审讯室。我紧张得要命，浑身使劲，乃至抽搐。大夫赶快问询情况，我战战兢兢：“我胆小，有点疼”。大夫一面安慰，一面吩咐护士麻药加量。几分钟后，大夫告知手术成功，说明手术已经完成。在护士引导下走出手术室。

第二天早晨揭开纱布，一个水洗过的世界！周围的一切立刻变得清新靓丽，就像布满尘土的汽车玻璃刚被洗刷过一样，又像摄影后期，调整了照片的对比度，采用了“去雾”功能那样。现在，读书、看报、玩手机不用戴花镜了。看什么都新鲜，心情豁然开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那种中老年人常年累月与花镜形成的默契一旦被打破，冷不丁的还有点不适应，没着没落的。于是乎，七八个眼镜一起下岗了。但我还喜欢戴一副小变色镜，不为穷腚，只为适应。

人们常说心明眼亮，我认为心明和眼亮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眼亮心则明澈。一个盲人，他的心再明眼也是看不清楚事物的，只有擦亮眼睛，才能洞见一个真实的世界。人的眼睛不好，容易产生偏见，造成对事物的误解。那么，人的大脑、思想如果出了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