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因祸得福的故事

振业君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作者:韩振业</b></p> <p class="ql-block">歌德《神怪的故事》中有一句名言:“大祸过后,必有大福”。我觉得,这句话与我今天要讲的故事,有着很好的契合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父亲是个百岁寿星,他历经坎坷,久经风霜。越是到了晚年,他越是爱讲一个年轻时的悲壮故事。说明于他而言,确实关系重大,刻骨铭心,所以才会让他没齿难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刚成家时一无所有,先是带着母亲,暂时投靠到了自己胞叔的门下,以求得到帮助,寻找发展的机会。但是却遭遇到了无情的蔑视、歧视和冷嘲热讽。在品尝了“人穷不走亲”的世态炎凉之后,性格刚烈的他,果断带着母亲离去,来到了举目无亲的陌生之地——赵家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来乍到,他们两手空空,邻居有人曾说是“两个肩肩担了一张嘴”过来的,恰如其分。先是租住了一间房子,起早摸黑,租种土地。农闲时节,就搞长途贩运,做生意赚钱。他奋发图强,从零开始,积攒财富。不几年,就把房东侯姓主人的一处完整院落,买到了自己的名下。并且筹划着要购买田产,购置大农具和牛马等等。</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兵荒马乱,土匪横行,货币经常贬值,官方发行的纸币是靠不住的,唯有鸦片烟和“袁大头”(银元),才是比较靠谱的硬通货。所以,人们普遍用银元和烟土,俗称“一白一黑”,来积攒和储存财富。即便到了十年动乱时期,也还常常采取逼供手段,翻箱倒柜、挖坑掘沟,向地主富农们索要“一白一黑”。偶尔有所斩获,就公开展示,让人参观。我还亲眼见过几次民兵们起获的烟土和银元,为数不多,看起来灰不溜秋,并不诱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话说回来,经过多年的努力,父亲终于也积攒下了数量可观的大烟土,他兴致勃勃地谋划着,将这些烟土变现后,能添置多少土地、农具和骡马。有了这些财富垫底,他对于把自家日子过得更体面、更富足,有了实实在在的底气。眼看着,他发家致富,成为富人的美梦就要成真。但是无情的现实,很快就使他的美梦化成了泡影。</p> <p class="ql-block">由于到了冬天,父亲经常要往返晋蒙之间,做点长途返运生意。常常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他怕这些烟土放在家里有闪失,就专门找到自己的妹妹,让她保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他这个妹妹人品虽然不错,但为人单纯,说话随意,忽略了替他严格保密。有意无意间,就把这个秘密泄露给了兄长们。古人说的好,礼仪出自富贵,盗贼出自贫穷;极善与极恶,只在一念之间。父亲的几个兄弟,当时的日子也都过得十分困难,有的抽大烟成瘾,有的嗜酒如命攒不下钱,有的则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能过一天算一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在穷极了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底线的,往往什么事都会干的出来,全然不顾什么礼义廉耻,也不顾什么兄弟情分。于是他们就开始谋划,如何把这些烟土哄骗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缓解眼下的困境。</p> <p class="ql-block">于是,在父亲又一次出远门期间,我的长辈们觉得时机已到,由我的叔叔出面,找见他的妹妹后,说三哥他这几天忙得顾不上,让我帮他取取那些洋烟,准备买牲口用。她听说后,也没多想,没多问,爽快地就把烟土全部交给了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把烟土搞到手后,他们弟兄俩很快就一家一半分掉了,一部分买了生活物品,一部分买了耕牛,还有一部分则留下自己吸食。十几天后,父亲从山西返回。当他得知积攒了多年的烟土,已经被弟弟全部拿走,就急匆匆地赶到他们那个村,急切地想了解一下究竟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他找到弟弟时,见他正在地里赶着牛干活。父亲上前质问:你把我的那些洋烟搞到哪去了?他嗫嚅着说不出个痛快话,只是指了指那头牛,说买牛用了,并说在大哥那里也有一半。于是父亲明白,东西已经让他们祸害了,再也回不来了。多年辛勤劳作和逐步积存的宝贵财富,就这样被自己弟兄算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时的父亲,怒火中烧,很快就丧失了理智。他捡起地上的一条扁担,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向着他的弟弟疯狂地横扫了过去……</p> <p class="ql-block">到了晚年,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父亲还会心情沉重地说,那次实在是气急了,差点要了人家的命啊!他被我打的不轻,在家躺了一个多月,才爬起来。话语间,流露出了深深的悔意。并说,历来都是穷奸饿吵,人都是好人,只是他们都穷急了饿疯了,才变成了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还说,这世上的事,真还是没个定准。要不是他们把那些洋烟给我祸害了,我如愿的去买地、买牲口,雇长工,赶上了后来的土改,我肯定不会是个贫农,最低了也得划成富农。那样的话,可就倒霉了,连你们这一代人,也都会跟着带害的,哪能像现在当贫农,活的这么展活,不受拧制。说到这里,他又嗬嗬一笑,世事无常之下的侥幸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听父亲如此说,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话古老格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那件事出了之后,过了不久,他们弟兄就又和好如初了。记得我那位寡言少语的叔叔,有事没事总爱来家里,与他的三哥唠唠家长理短。婶婶更是我家常客,经常盘起腿儿,坐在我家的炕头上,吸着旱烟锅,与母亲说个没完没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耄耋之年的老哥儿俩</b></p><p class="ql-block">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年少的我,又去了叔叔大爷所居住的头号村玩了几天。在我大爷家里吃饭时,发现他们家的地上,只是在靠北墙处,几块土坯上面,摆了一条木板,上面放着锅碗瓢盆和日常用品。墙角有一只掉了漆的小柜子,其他的家具、摆设什么都没有。窗户很小,屋里光线很暗。那可是真正的家徒四壁,赤贫依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更寒酸的是,他们家的土炕,用白土刷的既白又光,山西主妇爱干净的习惯依稀可见。但土炕上的席子却很小,只有我大爷屁股下坐的一小块。回家后,父亲问我亲戚们家里的情况,我就笑着用手比画着说,我大爷家的席子,只有他的屁股大小这么一点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听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话。但是在午饭后,我却发现,他扛起了家里备用的那卷竹席。临走时跟我说,要去头号村一趟,给你大爷把这块席子送过去。同胞骨肉之爱,手足兄弟之情,由此可见一斑。</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作者为内蒙古集宁人,现居呼和浩特市</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