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人间清明时

低处的灯盏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过了清明节气,天果然清朗了起来,地果然明净了起来。那些滞重的灰云,一点点往天际沉,直至沉没在波涛一样起伏的远山中。日见清澈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分明的花影与树影。甚至你都能感受到鸟鸣的影子,被天光送到了耳膜上,轻轻地拂扫着人声。</p><p class="ql-block">​ 是什么鸟呢?多少年过去了,它们仍执着于民族唱法,仍喜欢给草唱,给花唱,给树唱,给茅檐低矮的人家唱,给振翅欲飞不飞的“情鸟”唱。善唱的鸟似乎体型都小巧,比如画眉、鹁鸪、杜鹃、百灵鸟。体型较大的喜鹊,乐感差得与乌鸦一样,师出同门。锦鸡的叫声,和它华丽的外表也相差甚大。大雁鸣叫起来,数里远都听得见,嘎的一声,又嘎的一样,像喝水噎着了一样,毫无美感。雄鸡一唱天下白,如果鸡还算鸟的话,这唱腔连驴子听了也许都有些不服气呢。但小鸡唧唧唧地叫起来,却有些悦耳。那些从蛋壳里爬出来的毛线团子,喙是嫩黄的,爪是嫩黄的,叫声仿佛和柳芽一样,也是嫩黄嫩黄的。声音是有色彩的,动听的声音饰着春天的色彩。</p><p class="ql-block"> 春天了,孩童们像满院跑的鸡雏一样,欢得很。一会儿揪着墙角的白蒿送到嘴里,却苦得吐了一衣襟。一会儿撵着与鸡抢食的麻雀,小指头指着,含混不清地喊:雀儿!雀儿!雀儿。它还认识了羊,认识了狗,认识了猫。大人一说狗,他会张大嘴汪地喊一声;说到猫,他会压着嗓子喵地叫一声。遇到不认识的东西,他常会问:这是啥?倘若大人回答地迟了,他便会略带哭腔地重复:这是啥嘛?!这是韭菜,这是小麦,这是黄花菜,顶着两片叶子的是向日葵苗、豇豆苗、黄瓜苗。挂满一树“毛毛虫”的,不是杨树,就是核桃树。钱串子一样,缀满绿花的是榆树,它的花叫榆钱。榆树是挥金如土的树,一礼拜时间,一身的钱就花得所剩无几了,它更是能救人命的树,花可食,皮亦可吃。灰圈旁的那棵桐树上,迎来了一只不唱不叫的鸟——笃笃笃地啄着树皮,大人们唤它“baobao鹐”,上了学堂后,他才知道此鸟叫啄木鸟。</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山野里,栖息的鸟兽多达百种,而草木之属,就更多了,我能认识的,尚不及十分之一,实在是有愧于这块皇天后土。而我们的孩子,对故乡的认知,浅显得近乎于悲哀了。指着车窗外的杏花,我说,看杏花都开始落了,女儿却与另一位女孩几乎异口同声地应允:我分不清杏花与桃花。像分不清绿油油的新韭与麦苗一样,她们早已丧失了认识大自然的兴趣,她们成了大自然的弃儿。</p><p class="ql-block"> 正是人间清明天,我的脚步声惊动了林中的鸣鸟,它们瞬间停止了歌唱,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闯入者,心里在嘀咕:哦,来了一个人。——一个没有名字的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