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妈妈那过去的事情(十二)

Li Zhao

<p class="ql-block">口述:严复圭 严欣圭</p><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母亲于我们而言亦母亦师,她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家中的管教模式不同于普通人家,是“慈父严母”。她给我们定了许多规矩,比如:吃饭时,小孩不能先于大人动筷子;菜不能随便翻,夹到那个就吃那个;家中请客,孩子不能上桌;来了客人一定要第一时间过去行礼打招呼等等。</p><p class="ql-block">母亲对孩子在花钱方面的管教,更是堪称严苛。父母亲谈恋爱时,一次母亲没在家,父亲给了六岁的端芳姐一毛钱,她兴奋地买回20个李子。母亲回来后,端芳姐被揍了一顿,李子也全部被扔掉了。1936年春节,王文哥带端芳姐和奕芳姐去给李百朋叔叔拜年。李叔叔曾是王爸的同窗好友,当时在政府部门任职,每年过年都会给家里的孩子们数目不菲的压岁钱。他(她)们回到家,母亲问:压岁钱呢?仨个孩子面面相觑,不敢如实回答。母亲震怒,喝令跪下。父亲见状,忙扶孩子们起身,问明原由。原来在回家的路上,有人当街宣传抗日,在王文哥的提议下,仨人把压岁钱全捐了。了解到了详情,母亲这才转怒为喜。欣欣妹妹上小学时,喜欢带外甥女芦芦玩。一次家里派她出去买菜,她用剩下的两分钱给芦芦买了个陀螺。回来报账的时候,对不上了。她想糊弄过去,但又不会编瞎话,于是结结巴巴,张口结舌。母亲说:欣欣也学会骗人了。当时她的班主任老师刘韵秋刘姨也在。欣欣妹妹后来回忆说,听到母亲这样说,她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心想,刘老师一定对自己有看法,以后决不能再撒谎了。</p><p class="ql-block">有些小事,在一般人看来,不算什么;但母亲从育人的角度,决不轻易放过。有一次家里买了腊汁肉,当时上小学的我,放学回来早,母亲就让我先吃一份,留一份给放学回来晚的奕芳姐。我喜欢吃瘦肉,于是就用我这一份里的肥肉,换了等量的奕芳姐那一份里的瘦肉。我知道姐姐是喜欢吃肥肉的。母亲看到后,严厉制止。说是如果要交换,必须事先得到姐姐的同意。恰巧父亲当时也在,他先是让我写检查,然后拿来一本书,叫我念书中聪明人与傻子的有关段落。意思是说,我这样做,是耍小聪明;如果以这种品行,今后走向社会,一定会摔跟头的。最后我忍不住哭了起来。事后想想,父母亲是对的,他们一贯主张少小养天性,良好的习惯也是一种天性。</p><p class="ql-block">一段时间家里住的人很多,但母亲只是吩咐自家的孩子干家务。像挑水,帮厨,扫院子,扫厕所,叫外祖父吃饭等等,都是两个姐姐和我去做。1948年,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如果交不上,就得出人工。有一次,不得已家中派奕芳姐和我顶一个大人去修城河。我问母亲:不是还有奕文棉茹彩茹她们?母亲回答:这种事自然是主家承担,怎好麻烦其他人呢?我们俩小女孩带着自家的筐子簸箕在工地上只干了三天,就被撵了回来。</p><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母亲在教育方面对学生花费的心血远超过对自家孩子的付出。</p><p class="ql-block">在南关小学任教时,母亲的班里常常插进一些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孩子。母亲通过细致入微的家访,了解各个孩子的不同习性,家长配合,共同努力,让这些孩子走向正轨。其中一个女学生,来自附近的农家,父母终日劳作,没有时间照顾孩子。放学后母亲就把她接到家里,吃过晚饭,给她补习功课。后来在母亲的帮助鼓励下,她考上了护士学校。她的老公曾任西安卫生局长,我后来因调动工作去过她家。交谈中偶然得知我是吴老师的女儿,她的话匣子打开后,关不住了。详细叙述了母亲当年对的她培养,感谢之情溢于言表。</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个小名叫毛刺的学生,非常淘气,经常逃学,而且有时晚上也不回家。有一次,他爸妈找到母亲,说是毛刺又不见了。母亲陪着四处寻找,到了半夜终于在城河边找到了。从那以后,母亲也是每天放学把这个孩子领回来,在家里督促他把作业做完,再把饭管上,等着家长来接。一天,母亲带他往家走,路遇一水果摊,毛刺忍不住拿了一个桃。母亲付了桃钱,马上对他进行现场批评教育。这个毛刺后来出息了,去了新疆工作。回来探亲,还特意到家里来感谢老师。</p><p class="ql-block">上世纪90年代初,我随旅行团到新马泰港澳游玩,同行中有个王姓游客,我们彼此都看着脸熟。细聊起来,才认出她也是母亲的学生,当年就住在书院门附近的三学街。1948年,在家里的包办下,她嫁给了一个有权势的男人。解放后,丈夫被镇压,她带着一岁的儿子艰难度日。母亲得知情况后,多次到她的家里,劝解安慰鼓励:天塌不下来!你不还有工作吗?努力投入到教学中,你就会感到解脱。另外,今后有机会你可以再结婚。后来她嫁了一名银行职员,又生了一双儿女,家庭生活幸福美满。我们玩了一路,谈了一路,她不住地说,吴老师是自己的大恩人。旅游结束,回到西安后,我们还多有联系。</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解放前,母亲饱受失业之痛,颠簸之苦;解放后,工作生活稳定下来,她切身体会到,自己人生的第二个春天来了。刚解放时,西安四个城门早开晚关,南关小学地处城外。她常常是离开家太早,等着开城门,等着开校门。在学校里,业务骨干的她,就像救火队员,那个班不好带,校长就派她去。1956年国家颁布新版汉语拼音,已经50多岁的母亲,努力学习,不输年轻教师。后来汉语拼音的观摩教学都是在她的班中进行。</p><p class="ql-block">母亲还一直是学校的工会主席。一次工会评困难补助,刘维熙老师,家庭情况困难,本应评为甲等。但校长在家访中,闹了乌龙,错给刘老师定成丙等。会后母亲找到刘老师,捐出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刘老师当时有六个年幼的孩子,妻子没有工作,母亲卧病在床。母亲的捐助确实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多年后,刘老师领着成年的儿子来家里拜年,大小伙子跪地给母亲磕头,感谢吴老师当年的帮助。</p><p class="ql-block">除了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母亲还积极参加社会活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母亲为抗美援朝一次性捐款六万六千元。第一批伤员从朝鲜回国后,她代表学校,代表西安教师界,组织师生去医院慰问。后来又在西安市教育界发出倡议,号召大家为伤病员洗衣服。1951年的夏天,母亲带着我和奕芳姐在沣河边洗伤病员的衣服,有好多都是血衣。这件事当时在西安市和陕西省的报纸上都有报道。</p><p class="ql-block">1956年,母亲被评为西安市先进教育工作者。同获此殊荣还有她的学生,以及学生的学生,采访的记者戏称,母亲是师奶级先进工作者。母亲还参加过陕西省和西北大区的妇女代表大会,并在大会上发言。</p><p class="ql-block">解放后,母亲作为民盟成员,一直参政议政:1949年到1954年,西安市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委员;1955年到1957年,西安市政协第一届委员;1957年到1966年,西安市政协第二,三,四,五届常委。那段时间,西安市的大型集会,母亲都是坐在主席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