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茶体文化】第011期 || 那山·那曲·那人（二）

熤园

作者：肖刘灵子（博士、田野规划师）

• 课题名称：石门茶体文化田野规划
• 资助单位：常德学院（筹）马克思主义学院
• 学术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中心、常德学院（筹）马克思主义学院

• 【内容摘要】石门县所街乡是湖南省乡村振兴示范创建村，不仅有丰富的茶文化，在民俗文化方面也保留并传承了丰富的艺术形式。笔者通过三天实地采风，详实记录了四位民间艺人的非遗技艺，生活现状，风俗习惯，以期能将音乐放置于历史、民族、仪式中解读，不孤立阐述音乐问题。
• 【关键词】：石门县水南渡；渔鼓（道筒）；土家山歌；唢呐；民间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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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瓶山“阿哥”——唐秀元

  “肖博士，好消息！我找到了一位擅长唱山歌的艺人。”壶瓶山宜红茶的传承人王凯波激动地告诉我。我闻言，立刻振奋起来：“太好了，我们这就出发！”正当我准备动身时，王叔叔略带难色地拦住我：“但是，他家住在壶瓶山的山顶，山路崎岖难行……”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哪怕是爬，今天我也一定要到那里！”

为了减少车的重量我们一行人决定分批前往。山路直上直下，陡坡如梯，沿途的风景虽没，但脚下的路却让人不敢有丝毫松懈。当耳朵开始因高山缺氧而嗡嗡作响时，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位戴着贝雷帽的瘦高老人热情地迎了出来，他精神矍铄，充满活力。经过简单的交谈，我得知他名叫唐秀元，今年已58岁高龄。从13岁开始，他便跟随多位师傅学习唱山歌和吹唢呐，至今已能唱出20多首山歌，吹奏30多首唢呐曲。然而，由于不识字且不懂音律，他只能将歌词和旋律全部铭记于心，未能留下任何歌本。

“那时候，唱山歌和吹唢呐的人可多了。县里能吹唢呐的有好几十人，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唱几句山歌。我们去地里采茶时，总会和邻居们对唱几句。有时候，结婚嫁女也会唱，我们那叫哭嫁。可惜啊，之前有个特别厉害的山歌歌手已经去世了……”唐伯伯在回忆中感叹道。“伯伯，能不能给我们唱一段听听？”我充满期待地问道。唐伯伯深吸一口烟，整理了一下衣服，跷起二郎腿，望着远方的山峦，高亢而清亮地唱了起来：

男：正月里采茶是采茶诶；挑起一个担担儿到姐家哦；担担里个挑到党屋里；喊你个二姐送恭喜。

女：你送什么茶来，拜什么的年，完俩二人相交这么多年....

唐伯伯的声音高亢、清亮、尖锐，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穿越层层山林，回荡在辽阔的天地间。然而，由于长时间未曾开嗓，他告诉我歌词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微笑着解释说，山歌都是根据生活琐事来自行编词的，田地里的劳作、男女间的情歌、一些生活杂事都可以唱出来。歌词中往往会加入一些方言（衬词）和拖腔，使得歌曲更加生动、富有地方特色。我好奇地问唐伯伯是否有带徒弟，将这份独特的艺术传承下去。他摇了摇头，笑着感叹道：“现在谁还来学这些呢，年轻人都喜欢新鲜的歌曲（流行），再说了，青年劳力都外出打工了，只留下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人咯...哈哈哈。”他的笑声中透露出些许无奈和心酸，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时代的变迁和传统文化的落寞。

莽莽壶瓶，漫漫茶道，悠悠驼铃，唢呐渔鼓，山歌声声，这样磅礴亮丽的宜红茶交响曲，何时还能再回荡于石门的历史时空之间？

图一 唐伯伯正在表演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就在茶林最深处。得益于所街村民的热忱推荐，得知有位老人，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怀揣着好奇与敬仰决定驱车前往，我们抵达时他正于茶林间劳作。步入其家，眼前一亮，乐器琳琅满目，唢呐、竹笛、笙、二胡、京胡、电子琴、锣鼓，琳琅满目，占据了客厅的广阔空间。

“来来来，我给你们倒茶，请坐请坐。”唐生栋爽朗而热情的招呼声打破了我的惊讶。这位精瘦黝黑的老人，面颊凹陷，手指修长，透露出不凡的艺术气质。交谈中得知，今年他61岁，10岁起便师从王道真学习笛子，后被石门县文旅局老师选中，进行了系统专业的学习，17岁开始跟县乐团演出，原本他可以进入市乐团，但由于家庭原因（妻子生病）于是放弃了机会。六十年代，唢呐风靡一时，唐生栋在一次婚嫁喜事上偶然接触，便借来一试，竟吹奏得比当时的唢呐队更为出色。自此，他转行专注于唢呐，组建鼓乐班会，四处演出，以艺术养家糊口。

更令人敬佩的是，唐生栋不仅技艺高超，还乐于传承。他免费教授学生，只要有人愿学唢呐，他都乐于传授。他向我们展示了自己的抖音视频，点赞量上千，俨然成为网络红人。他精通“工尺谱”，掌握嘴吹鼻吸循环换气的绝技，能一口气吹奏数分钟，技艺如行云流水。然而，谈及传承，唐伯伯却略显忧虑，他感叹学的人多，但真正能够传承技艺、将其发扬光大的却寥寥无几。

“这屋里的乐器您都会吗？”同行的李瑾老师好奇问到，唐生栋自信地回答：“全都会，最拿手的是笛子和唢呐。”他能够吹奏笛子的专业曲目二十几首，唢呐曲目更是多达三十几首。我们惊叹不已，称赞他一人就是一个乐队，是所街乡难得的全才。唐生栋听着我们的夸奖，笑得合不拢嘴。

在我们的请求下，唐伯伯拿起唢呐，吹奏了一曲《百鸟朝凤》。那激昂的旋律，仿佛让我们置身于百鸟欢歌的自然之中，感受到了他对艺术的热爱与执着。一曲完毕，又为我们吹奏了《牧民新歌》（笛子）、《黄土情》（唢呐）等曲目，每一首都让我们陶醉其中。

这里没有华丽的舞台和幕布，但唐生栋用他的艺术才华，将这片土地变成了他的舞台，将身后的山水化作了他的幕布。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才华，用自己的音乐感染每一个人。我们为能够遇见这样一位全才而深感荣幸，也为他的艺术传承之路而深感敬佩。

图二 笔者正在与唐伯伯访谈

他们镌刻了历史，历史亦铭记着他们

田野上的人与那些深入田野、探寻文化脉络的学者，虽历经更迭，但那份对田野记录的执着与热情，始终如一。时至今日，那些鲜为人知的民俗音乐、宗教音乐，正日渐消逝，亟待抢救。传统农耕文化的日渐衰落与现代媒体文化的强烈冲击，使得乡土中国的印记逐渐模糊。青壮劳力纷纷外出务工，民间艺术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

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我们必须深入思考和研究民族音乐如何去助力，探寻其真正的内核。我们应当努力将“土味乡村”提升为“音乐小镇”，用音乐的力量留住乡愁，传承文化。此次行程短暂，未能与更多当地百姓深入交流，对于那些缺乏音律基础、没有文字记录的民族群体而言，我们更应该重视“当事人经历的”和“藏在老百姓心里的”，还原民间音乐的真实面貌。

田野考察者如同田野上的风，虽然会随风飘散，但他们的精神与贡献将绵延不绝。我们应当继续肩负起这份责任，为传承和发扬民族音乐文化而努力。

视频一 石门艺人的展示片段集锦

石门茶体文化田野规划课题组名单：

指导顾问：

谭必友：湖南师范大学田野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成员：

何柳：常德学院（筹）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法学博士

何蔓莉：常德学院（筹）管理学院教师、副教授

肖刘灵子：常德学院（筹）人文艺术学院教师、音乐学博士

程林盛：湖南师范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中心科研助理、旁遮普大学哲学博士

唐若愚：湖南师范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中心科研助理

李 瑾：日本新潟大学社会文化专业硕士

延伸阅读

田野学新书信息

谭必友教授等著新书《田野中国学研究论纲》正式出版

熤园新书：《田野中国学先驱：严如熤传》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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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

文字：肖刘灵子

图片：李瑾、肖刘灵子

编辑：何柳

供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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