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任 毅</b></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0.cn/52bawa3v"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 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4.1 《知青之歌》始末 4.劳改队的那些日子（下）</a></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4.10 热衷于捕风捉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写汇报的老病号</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那个年代，对某些犯人来讲，希望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许根本不存在。</p><p class="ql-block">现实是残酷的，刑期到了又能怎样？</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劳改有期，留场无期”</b>是当时多数服刑犯人的结局。盼星星、盼月亮，艰难地熬过那一天天的日子，可等来的却是留场就业。</p><p class="ql-block">那里，还是清一色的劳改释放犯，依然受到管束，依然没有自由，不同之处是有了一点微薄的工资，稍稍可以吃饱肚子了，离开住宿地要报告，一年只有一次的探亲假，也要经过批准，还得拿着证明到当地派出所报到。</p><p class="ql-block">他们当中极少有人成家，那是因为男、女犯人比例悬殊，<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狼多羊少”</b>，根本分配不过来。</p><p class="ql-block">留场后又明文规定禁止和20公里半径内的当地老百姓谈婚论嫁，实际上就是不允许你和当地老百姓结婚，在这样一种近似中世纪禁欲主义的严令下，犯罪的重复也就不足为怪了。</p> <p class="ql-block">刘德良就是其中的一个。</p><p class="ql-block">他原始的犯罪是“历史反gm”，刑满留场，又继续犯罪，再判刑，再留场。几年一个轮回几次三番，最后他什么罪名都有：</p><p class="ql-block">历史反gm、现行反gm、流氓、抗拒改造，等等。</p><p class="ql-block">他一直生活在被管束的范围内，可以这样讲，新中国成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劳改队的生活。</p><p class="ql-block">他实在是习惯了，也麻木了，因为他除了劳改队，也没有能去的地方了。</p><p class="ql-block">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快60岁了。满口的牙齿都掉光了，晚期的肺结核使他终日干咳不止，双颊红润，时常大口大口地吐血，矿上的医院他也去过，但不久就又被送回来，混杂在犯人的大监房内，几十上百号的犯人在一起，既不隔离，也不治疗，结核病菌满屋飘荡。</p><p class="ql-block">一把年纪的人，身体又这样差，平日里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像小伙子一样拼着命干活，为的就是那几两土方粮。</p> <p class="ql-block">我记得他是犯人中晚上学习最认真的，一丝不苟端坐两个小时，他也是犯人中汇报最频繁的。开账买东西，别人买吃的，买用的，他却什么也不买，只买信纸，而且认死理要买一种他认为最好的信纸，“立信”牌的，为的就是向干部写汇报。</p><p class="ql-block">数十年的监狱生活练就了他超常的记忆力，一本红宝书他能从头背到尾，晚上的发言批起别人来头头是道，可联系到自己却又异常固执，我就没过见过他认过罪。</p><p class="ql-block">监狱中的法规制度他也能倒背如流，但那又是对付别人的武器，鲜有人能讲得过他，背地里犯人给他起了个外号：<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刘铁嘴”</b>，而干部却叫他：<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老改造油子”</b>。</p> <p class="ql-block">他闲下来的时候就是写，写个不停，我不知道他哪有那么多可写的东西，也不觉得累。</p><p class="ql-block">每天清晨出工时，他都会把前一天所写的汇报、检举、揭发的材料叠得平平整整，抢着走出队伍，在干部面前毕恭毕敬一个立正，双手呈上，然后向后转，回到队伍中，每当这样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表情严峻，极度严肃。</p><p class="ql-block">这样的举动，几乎每天出工他都会表演一次。犯人们从心❤️底里很恨他，因为许多犯人都被他汇报过。</p><p class="ql-block">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犯人要有犯人的样！”</b></p><p class="ql-block">于是，不断地呈信举报揭发就成为他的<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样子”</b>。</p><p class="ql-block">但是尽管他如此虔诚，如此像样，但并没有受到干部的肯定和表扬，苏北的干部赵指导员最喜欢他的汇报用纸，常常在工地上用来卷烟丝，那信纸也在缕缕的烟雾中消失。</p> <p class="ql-block">又是一个春天。</p><p class="ql-block">刘德良的肺病加重了，夜里激烈的干咳声使白天疲惫的犯人无法人睡，那大口大口地吐血又十分疹人。矿上的医院住满了，而他又是老病号，治不治也就是那么一档事了。于是干部就让他在监内休息，可他并没有休息，而是写汇报，写了一张又一张，用他那几乎变形的思维，捕风捉影。</p><p class="ql-block">他戴上一个用白布做的口罩，却遮不住阳光照射下面颊红润的脸。</p><p class="ql-block">大队的犯人都出工了，监狱里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犯人，显得空荡荡、静悄悄的。</p><p class="ql-block">高高的岗楼上，一个班长扛着枪悠闲地踱着步子转来转去，另一个班长拿出笛子吹了起来，并不和谐的笛声在监狱上空飘荡。</p> <p class="ql-block">“你过来一下！”</p><p class="ql-block">班长见阳光下戴着大白布口罩😷的刘德良，指着他说。</p><p class="ql-block">“叫我？”</p><p class="ql-block">戴着大口罩😷的刘德良走上前来，显然班长并不知道他是<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开放性结咳病带菌者</b>，否则，打死也不会喊他。</p><p class="ql-block">“出来，带一把扫帚。”</p><p class="ql-block">“报告班长，犯人出监。”</p><p class="ql-block">刘德良扛着一把扫帚走出监门。</p><p class="ql-block">班长把刘德良带到岗亭下，叫他打扫一下。岗亭里很脏，烟头、杂物、废纸丢得一地。</p><p class="ql-block">刘德良认真地打扫着，收拾地上以后，他又用扫帚去掸岗亭墙角的灰尘和蜘蛛网……</p><p class="ql-block">突然间，“叮呤呤，叮呤呤！”警铃大作。</p> <p class="ql-block">“趴在那里，不准动！”</p><p class="ql-block">班长大声命令着，刘德良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瞬间，大批的班长扛着枪包围了监狱，四周还架起了机枪。</p><p class="ql-block">班长的班长一脸严肃地走过来，问：</p><p class="ql-block">“什么事？”</p><p class="ql-block">扛枪的班长和吹笛的班长一脸茫然。</p><p class="ql-block">显然一切正常，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还认为是例行实战演习。</p><p class="ql-block">空气异常紧张，班长的班长上了岗亭，发现那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瑟瑟发抖的刘德良。</p><p class="ql-block">“你在这里干什么？”</p><p class="ql-block">手枪直抵脑门。</p><p class="ql-block">“班长叫我打扫卫生。”</p><p class="ql-block">警铃依然在响着，班长的班长拽下绳子，警铃停下了。</p><p class="ql-block">“你再打扫一下给我看看！”</p><p class="ql-block">刘德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又重复了刚才自作主张的举动。警铃又一次地响起，班长的班长拉下警铃。</p><p class="ql-block">“你给我回去！”</p><p class="ql-block">于是，那班长的班长站在岗亭上，大声喊道：</p><p class="ql-block">“解散！”</p><p class="ql-block">随即气冲冲地走下岗亭。</p><p class="ql-block">那两个值班的班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p><p class="ql-block">“你给我回去！”</p><p class="ql-block">班长的班长随手拿过班长手中的笛子，使劲掰成两段，扔得好远好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收工后，犯人们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一切，还真以为班长军事演习呢！不然怎么会把监狱包围得严严实实？</p><p class="ql-block">钱江、张子锐等在监房里不出工的犯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刘德良大气不敢出一声，悄悄地对我说：</p><p class="ql-block">“那不是演习，祸是我惹的。”</p><p class="ql-block">当晚，干部找刘德良问了情况，隔得老远老远。刘德良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不过，那吹笛子的班长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