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天意不可违

老土

尧回京后，即派大司农去昆仑山拜见西王母。大司农一路西行，由巴山直到岷山。一日，忽遇一人，甚觉面善，一时又想不起姓名。那人拱手道：“久违，久违，大司农何处去？”弃一听声音，方知是崇伯鲧。平阳一别，已三十余年矣！一面慌忙还礼，一面告知此番出使的原因。鲧听了，仰天大笑：“与其求神，还不如求己，应在人力上多想办法才是。”大司农听了，做声不得，只好问鲧：“崇伯一向在何处？”鲧指着前面说道：“寒舍就在山后，请过去坐坐吧。”说着就引大司农往家走，约莫走了两三里路，忽见一座大城，环山而造。大司农细看那城，纯是用泥土石块筑成，与寻常用木栅所造的城迥然不同。随口道：“崇伯能筑如此坚固之城，本领了得啊！”至家坐定，鲧说道：“某在帝尧初，虽蒙恩受封于崇，恰逢家母身体染恙，不曾到国就匆匆回家。”“如今令堂怎样？”弃问。“早已驾鹤西去了。”“崇伯现在忙些什么？”“家居无事，白天与夫人一起种种菜，晚上看看书，倒亦逍遥自在。”“崇伯还记得那年上巳节，你、我，还有孔壬三人大谈理想之事吗？”鲧闻此言，不禁失笑：“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还奢谈什么理想，只有柴米油盐啰！”“那就谈谈你的土城，你这城是什么时候筑的？何时到平阳筑个城，让我们也享受享受如何？”这土城在当时绝对属于开创性的。《吕氏春秋·郡守》：“奚仲作车，仓颉作书，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鲧作城，此六人者，所作当矣。”《吴越春秋》：“鲧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居人，此城郭之始也。” 1976年，在陕西省榆林市神木市高家堡镇石峁村发现的石峁（mǎo）遗址，据说是龙山晚期到夏早期间规模最大的城址，2006年被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知石峁城是否就是鲧的杰作？两人又谈了些山川水道，国家政治。鲧都是引经据典，切切实实，没有半句虚言。弃暗想：“当初如果早遇着鲧，那个治水之事应该举他。”继之又想：“如果孔壬治水无功，再举他吧。”当下与鲧又谈了许久，方才告别，继续西行。大司农听闻：“浮过西海，即三危山，山上有三只青鸟，是西王母的使者，见到三青鸟，那么见西王母就有希望了。”次日，就雇船泛西海，直向三危山而来。刚到山边，就见有三个人在那里迎接。细看，那相貌非常怪异，头脸绯红，眼睛漆黑，身上都穿着青衣。船拢岸，便拱手向大司农说道：“大司农辛苦了！敝主人特遣某等前来迎候，请上岸吧。”大司农诧异之至，登岸之后，方知眼前三人即三青鸟，一个叫大鵹，一个叫少鵹，一个叫青鵹。”三青鸟前行，众人紧随其后。片刻，见一石室，少鵹让大司农进去小坐。大司农便将奉帝命要到玉山见西王母的事，向少鵹恳求，要他指引。少鵹道：“这个自然，敝主人一定接见。不然，也不会让某等来接了。不过此刻敝主人不在玉山，在昆仑山，贵使者且在此暂停一日，俟某等去问过敝主人，再来引导。”大司农道：“贵主人不住在玉山吗？”少鵹道：“敝主人的居住有好几处。一处是玉山，就在此地东南方；一处是弇山；一处是昆仑山。这三处都是敝主人常常游息的所在。”大司农道：“昆仑山离此有多少路？”少鵹道：“大约有一万里”。大司农道：“那么往返得大半年时间了？”少鵹笑道：“哪要这许多时间，某等来往，不过片时而已。”少顷，来到海边，已停着一只皮船，方广不过丈许，约可容两三人。青鵹招呼大司农上船，张帆而行。出了港口，向前一望，茫无畔岸，波涛滚滚。大司农又问道：“这样的小船可航大海吗？”青鵹道：“可以航行。前面昆仑山下有弱水周围环绕，除出神仙的飙车羽轮外，无论什么船只都要沉没，不能过去，唯此皮船可渡。”大司农与三青鸟使一路谈谈说说，过了多日，见一城，城门上书“龙月”二字，不觉已到西王母所居之地。大鵹先去通报，回来说道：“敝主人请贵使者稍息，明日再行延见。”次日，青鵹等引着大司农，曲曲弯弯的往山上前进。俄而，到了一个阙前，上书“琼华”二字，进阙，四面都是金碧辉煌的房屋。最后到了一座大殿，深广足可容数万人，内中男男女女，站着的已不计其数。青鵹请大司农稍等片刻，自己进内通报。过了一会，出来说道：“敝主人请见。”大司农整肃衣冠，跨进殿中。只见许多美女拥着一个老妇。青鵹就向大司农介绍道：“这位就是敝主人。”大司农一看，大惊。只见眼前的老妇，头发蓬松，好像有几个月未曾梳洗过似的，头上戴着一支玉胜，满嘴虎齿，臀部还拖着一条豹尾，心里甚为诧异。然而外表不敢流露，就恭恭敬敬地下拜。西王母亦还礼答拜。大司农赶忙将帝尧命他来的意思，委曲说明，恳求她大发慈悲，施救百姓的灾苦。西王母道：“圣天子来意，我早巳知晓。不过，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叫作‘天意难违’！”大司农听了，忙道：“天意虽是如此，但闻王母有回天之力，何妨格外施仁？况且天心总以仁慈为本，就使王母赶速拯救了，于天意亦不算违背，务请怜悯苍生为幸。”说着，又再拜稽首。西王母道：“我不是不怜惜百姓，不肯施救，不过现在尚非其时。我知下界虽有灾情，尚不算大，还有更大的灾情在后面呢。况且我们神仙就使要救助，亦必须你们下界有一个可以受我们帮助的人，总不能让我们神仙撸起手臂动手吧？”“前几年愚公门前两座大山，不就是天帝派夸娥氏背走的吗？”当然，大司农只在心里咕哝而已。“老实和尊使说吧，平定下界大灾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生呢。到得生了之后，再长大成人，出来任事了，那时我一定派人来帮助你们。现在这个时候，我实在无法可想。”闻此言，大司农大惊，忙问：“王母所说的这个人，几时才降生呢？”西王母道：“这是天机，不可泄露！”大司农几乎要哭出声来：“这不是要绝了天下苍生吗？”西王母道：“有圣天子在上，又有尊使的善于教导农耕，使百姓多有蓄储，决不至于绝灭苍生，不过百姓多受几年困苦就是了。”大司农听了，还是苦苦恳求不止。西王母道：“老实和尊使说，可救我必救。当初令高祖黄帝，为蚩尤战败，并未来求救于我，我亦派玄女去救。今番虽有圣天子和尊使的这种诚意，苦于时机未到，我亦没有办法。尊使归去奏明圣天子，劝他不必性急。”大司农见西王母的话说到如此，不好再说。但是千山万水而来，目的终不能达到，心中不免怏怏。西王母道：“尊使来到敝地，颇不容易，明日邀几个朋友，请尊使同来叙叙，不要客气。”说罢，向少鵹道：“你引了尊使向各处游玩一圈，明日同来。”少鵹应命，就来招呼。到得次日一早，又由少鵹引导，来到琼华阙大殿。这时西王母还未出来，大司农随少鵹游荡，抬头张望，只见当中上面一块匾额，大书“光碧堂”三字，一切陈设非金即翠，穷极华丽，所有物件大半不知其名。少鵹为大司农一一讲解。正说着，忽见殿后有无数的绝世名姝拥着一位慈善和蔼、丰姿美秀的中年妇人走出来。大司农刚想回避，少鵹介绍道：“敝主人请见。”大司农一脸茫然。西王母见大司农疑惑，微微一笑，说道：“昨日是公事，我穿的是章服，今天，纯系私交，所以不妨以真形相见。”所谓章服，是一种识别符号的衣服。《夏书》：“古以日月星辰……等为古天子冕服十二章，此为章服之始。”章服，也即礼服。每图为一章，天子十二章，群臣按品级以九、七、五、三章递降。康有为《大同书》：“若古今君主之国，贵贱皆章服以别异之。”章服，也是犯人穿的衣服，用以标识犯人所犯之刑。《史记·孝文本纪》：“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僇，而民不犯。”《晋书》：“然则犯黥者皁其巾,犯劓者丹其服,犯膑者墨其体,犯宫者杂其屡,大辟之罪,殊刑之极,布其衣裾而无领缘,投之于市,与众弃之。”公事毕，私事也已了了，大司农该回家了。如果说大司农见西王母前，还怀着希望，回去时心里却异常沉重。水灾居然是“天意”，还不知要延续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