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老姐

风景线

<p class="ql-block"> “撩乱春风惹杏花,断送清芬到天涯。历历如君离别日,哀魂和雨泣流沙。“ </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清明节,老姐离开我们七十天了。她是去年(癸卯年)腊月十七凌晨两点多去世的。弥留之际,我们兄弟和外甥们一大家子都守候在她床前,只见她紧闭双眼,瘦骨嶙峋的脸庞毫无血色,如同蒙了一张灰白色的宣纸。我用手试探她的鼻息,只有呼气没有吸气,一会儿连呼气也停止了,我们呼喊着她的名字,她没有任何意识,一会儿手脚也冰凉了,她就这样平静的走了。外甥们嚎啕大哭,最伤心痛哭的是外甥女。此情此景,生离死别,我也不禁潸然泪下。 </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接到老姐卧病的电话是12月22日,那天晚上十点左右,大外甥余志刚告诉我,他母亲病情加重了,只怕熬不到过年。我听后心里一沉,10月4日,老姐还参加了我的生日宴,虽然也是瘦骨嶙峋,但说话还算有精神。怎么才两个多月就病的不行了呢。身在广东的我心急如焚,此时正是学生期末复习迎考之际,离放寒假还有20多天。我电话叮嘱志刚要好好陪伴母亲,每隔两天我就电话询问老姐的病情。侄儿谭岳告诉我,每次看望姑妈,她都问大伯从广东回家了没有,听到这话,我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是老姐盼着我回家和我告别啊!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能熬到我寒假回家见上最后一面。 </p><p class="ql-block"> 1月19日期考刚刚结束,我就连夜乘车回家,第二天去看老姐,很遗憾,老姐已经眼光浑浊,意识模糊,不能言语。我心如刀割,痛悔没有早几天请假回家看老姐,没有能够最后陪老姐说上几句话,如今老姐离我而去了,此后我心中有话向谁倾诉,姐弟深情何以寄托?老姐去世后,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寒假二十多天我很少出门,拒绝了春节期间的一切应酬,以前的每日一诗停止了,全民K歌没K了,几个诗词曲赋群的信息也不看了。直到今天,我才逼着自己写几句怀念老姐的文字,倾泻一下我七十天来的沉痛心情。 </p><p class="ql-block"> 老姐出生于1951年腊月初四,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于是父母给她取名谭令冰,意味着冰清玉洁。我的父母人称老来得子,我们姐弟三人都被喻为秋后的茄子。算是生不逢时吧,虽然没有兵荒马乱,却也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在生长发育的时候就留下了营养不良的病根。老姐从小身体瘦弱,年轻时候参加大集体劳动,就经常晕倒在地,有几次都是我和老弟把她背回家。尽管如此,她却不甘示弱,生怕耽误了工分,今天因病耽误了,明天一定要加倍补偿。尤其是“双枪”(岳阳地区早稻抢收,晚稻强插)的时候,晚稻移栽要赶季节,队里的社员们都睡半夜起五更地辛勤劳作。懂事的老姐仗着自己年轻,经常和她的伙伴们通宵达旦在田里拔秧插秧。由于老姐能吃苦耐劳,每天都能超额完成劳动任务,一年到头,她出工所得工分在同龄女孩中也遥遥领先。 </p><p class="ql-block"> 老姐读书不多,那时家里穷,父母又年老,女孩子上学能认个倒顺就辍学了。可是她不向命运低头,公社大队办夜校,老姐积极报名参加学习,白天出工,每天收工吃完晚饭就上夜校,有时收工推迟,她连饭都不吃就往夜校赶。春夏秋冬,坚持不懈,几年的夜校学习,她终于由知倒顺进步到能读书看报,算账记工。那时候大队办文艺宣传队,农忙时都在生产队出工,农闲时就集合在大队部排练文艺节目,老姐就因为能读书识字而加入了宣传队。后来宣传队解散,老姐又在生产队里担任幼师,全队的学龄前儿童每天都集中在文化室,老姐带着他们读书写字,唱歌跳舞。 </p><p class="ql-block"> 一家养女百家求,一马不行百马优。老姐21岁起,上门说媒的就络绎不绝。那时我父母年老,我和老弟还在上学,家里的劳动力薄弱,老姐能吃苦耐劳,是一把挣工分的好手。父母舍不得让她过早出嫁。可是说媒的见我老姐模样周正,又略通文墨,便把她介绍给临近大队的一位党支书的儿子,说这个男孩招工在市里一家工厂上班,是响当当的铁饭碗,将来衣食无忧。那时候农村还是人民公社制度,实行大集体生产,生产队社员一年到头辛苦劳动,也还不够温饱。谁家女儿能嫁一个在城里上班拿国家工资的女婿,那是祖坟冒青烟了。我父亲有点犹豫,母亲却满口答应,她怕错过了这样的好人家会误了老姐的终生。可出人意料的是,老姐拒绝了这门亲事,不管母亲怎么开导她,逼迫她甚至打骂她,她就是不答应。那时候一家人只有一日三餐才能团聚,每到吃饭的时候,母亲就逼她骂她答应这门亲事,老姐总是还没吃上几口饭就眼泪汪汪的出工去了。我和老弟很同情老姐,支持老姐婚姻自主,反对母亲逼迫老姐。后来我才知道,老姐爱上了新墙区文艺宣传队的队员余桂秋。由于老姐的坚决抗争,我和老弟的强烈反对,母亲终于放弃了对老姐的逼迫,同意了老姐的自主婚姻。 </p><p class="ql-block"> 1973年10月,老姐出嫁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姐夫就是新墙河对岸五院公社万福大队的余桂秋。老姐出嫁后,我们感觉家里冷清了很多,一日三餐吃饭都没人说话了。老姐在家的时候,虽然姐弟三也经常打打闹闹,有时惹得父母生气,老姐流泪,但那种生活气息一旦没有了,却感到一种可怕的失落。想起小时候老姐牵着我和老弟的手,追着电影放映队到各个村子看电影,带着我们兄弟两到处看文艺演出,偶尔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们买零食,那是多么幸福快乐啊! </p><p class="ql-block"> 老姐出嫁后,和姐夫相亲相爱,她依然像在娘家一样吃苦耐劳,曾多次被评为万福大队妇女劳动模范。后来人民公社改制为乡镇,生产大队改制为村组,农村大集体生产改为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老姐一家人口多,承包的田地也多,每年春插双枪,我和老弟都要带上工具去老姐家帮忙。想到老姐在娘家时辛苦劳累,出嫁后更加辛苦劳累,我感到不帮她一把于心不忍。老姐出嫁后和姐夫先后两次建房,我和老弟在都忙完家里的农活就去帮忙。 </p><p class="ql-block"> 最难忘的是1996年建房。那年新墙河洪水泛滥,万福垸决口,老姐所在的阁步桥余庄浸泡在洪水中一个多月,成了汪洋大海中的孤岛。老姐被转移到防洪大堤,望着坍塌在洪水中的家园伤心落泪。望着大堤满目疮痍,哀鸿遍地的情景,看着老姐伤心落泪的样子,我和老弟都很难受,我们跟着姐夫,淌着齐腰深的积水,寻找被洪水冲散的梁木,直到找回了全部材料,老姐才稍解愁容。洪水退尽后,为了重建家园,老姐风餐露宿,劳苦奔波。每天和姐夫一起买建材,挖脚砖,清基地,填台基,披星戴月,废寝忘食。半年时间 ,等到新屋建成,老姐两鬓竟然添了几丝白发。 </p><p class="ql-block"> 老姐出嫁后养育二男一女,都事业有成。长子余志刚在县城荣家湾经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次子余志军当村医,对技术精益求精,对病人和蔼可亲,在周边和同仁中有良好口碑。小女余小莉出嫁在本县筻口镇四祥村,日子过得称心如意。2012年,姐夫因病逝世,失伴后的老姐苍老了许多。这时,我经常去看老姐,每次看望,她都要留我吃饭,然后还要让我带点蔬菜水果或者鸡蛋回家,个中姐弟深情不言而喻。 </p><p class="ql-block"> 最近几年,老姐得了糖尿病,外甥余志军给她精心治疗,悉心照顾。尽管她一贯身单体弱,却也没见出过什么危险,前年那么凶险的新冠病毒,都没有把她击倒。然而,也许是老姐自认为家里有医生,不畏风险,或许是人到老年,如同小孩子不知忌口,许多糖尿病人禁食的东西,她都冒险去吃。听说老姐做了糯米甜酒,藏在冰箱里,进门吃一口,出门吃一口,外甥志军发现后拿出来倒掉了,老姐竟和他吵架。老姐的不忌口,加剧了她免疫力下降。 </p><p class="ql-block"> 不幸终于降临了,去年十月,老姐皮肤过敏引起脚痒,她用艾叶煎了一锅药水泡脚。水温还没有降下来,她老人家就把脚伸进了脚盆,顿时双脚烫起了水泡。外甥发现这个情况后知道不妙,免疫力极低的老人是很难愈合烫伤的,一旦伤口发炎恶化,那就无药可医。果然,老姐的伤口几天后就开始发炎,外甥想尽一切办法来治疗都无济于事。起初,老姐还能拄着拐杖活动,渐渐地伤口发炎剧痛,导致不能进食,不能入睡。从此老姐便卧床不起。卧病期间,外甥女小莉日夜陪在病床前照料,不能进食,就给她喂牛奶,给她洗伤口,换尿布,病房里闻不到半点异味。老姐生前为人诚恳,卧病期间来探望她的人也络绎不绝,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挽回老姐的生命。老姐在痛苦呻吟两个月后,终于耗尽精力,与世长辞了。 </p><p class="ql-block"> 老姐生前勤劳俭朴,卧病期间就交代儿女,她去世后,要丧失从简,并交代把她安葬在姐夫墓边,和余氏列祖列宗看着余氏子孙瓜绵蒂衍,望着新墙河水长流不息。外甥谨遵遗嘱,把她安葬在姐夫墓旁,敬他们生前相亲相爱,愿他们死后相伴相依!</p><p class="ql-block"> “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暑假时,我们姐弟还在一起有说有笑,寒假时,我们姐弟已是阴阳两隔!愿老姐在地下安息! </p><p class="ql-block"> 2024年4月5日于广东流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