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母亲和我的点滴

闻过喜

温树成 　　今年母亲离世已20个年头了，但她的爱和教诲一直伴随着我们。 随着母亲忌日的到来，我的心情如海潮，无法平静。往事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内心弥漫着忧伤与思念之情。 我一辈子从事理科的教学与教研工作，不善言辞，但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值此之际，仅以本拙文表达对母亲的深深感激和无尽的爱。 　　一、妈妈铸我灵魂 1. 知恩必报 晋· 葛洪语：“明师之恩，诚为过於天地，重於父母多矣……” 我上小学一年级，非常幸运地遇到了一位一生中最难忘的恩师---宋殿。 一天傍晚放学，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值日。洒水后，将板凳放在桌子上，爬着用笤帚扫地。 　　由于地不平，我一扶桌腿，凳子掉下砸在头上，顿时鼓了个包，宋老师听见我的哭声急忙跑来，领我去了他既是伙房又是宿舍的办公室，摸了摸头，硬塞我口袋一颗熟鸡蛋。笑着说：“没事，男孩要坚强，不怕疼，不流泪，回家吃了鸡蛋，明天就好啦。” 　　回了家，妈给揉了揉，用冷水毛巾捂了一阵儿，吃了宋老师给的鸡蛋，第二天果然包小多了，妈催我又早早的去了学校。宋老师见了我表扬说：“你真是个好学生！” 　　过了几天，家里碾下了小米，妈让我给宋老师送去一大盆。 　　宋老师以校为家，惜生如子，默默无闻，教书育人。那些年，村里老少一提起宋老师都赞不绝口。我现在能提起毛笔也是当年他给打下的基础。 　　教育专家卢勤说：“学会感恩，感恩生命，感恩父母……” 　 5岁夏天，我不经意的发现右膝旁有一个很深的疤痕，问妈妈后，她讲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刚过一个生日，右腿突然起了个核桃大的疙瘩，村没医生，一天比一天大，接着流黄色脓血，腿红肿的很厉害，身上像火炉，不吃奶整天睡，迷糊不醒…… 左邻右舍来看了，表情流露出：‘这孩子养不活了。’ 你年少的三姨来了，看见妈面色憔悴，心疼的说：‘大姐，这孩子不行了，活下来也是半人，快让姐夫把他扔到地里吧（当年地里有狼）。’妈听了很反感，怎能把还活着的孩子喂狼？！ 　　说来也巧，第二天，河北大石庄白胡子康医生，到了咱村，妈知道了立刻抱着你去看。医生挤出了疙瘩里的脓血，这时你睁开了双眼，医生斩钉截铁地说：‘没问题，放心吧！’免费给包了一小酒盅灰色面面。‘拿回去用冷开水和成糊糊，每天早晚各涂一次。’又说，‘这孩子有出息，好好拉扯！’ 　　真是神医、神药，只涂了两次，就不流脓血了，第5天你又活蹦乱跳，不到10天彻底好了。 高兴的妈，逢人就说，医生再来千万告一声！但一直没来，听说已经去世了，妈非常惋惜。” 　听了妈讲得我死里逃生的经历后，我更爱妈妈了。 中午吃糕，妈煮了两个鸡蛋，我和爸爸每人一个，她舍不得吃，每次我总要给妈留一半。 　主动帮妈妈扫地（我扫不净妈再重扫）、抬水（桶梁总在妈右手的棍头处）、推碾（把着小碾棍压着推）。 　妈妈生我、养我、疼我，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母缘深似海，恩情重如山！ 57年夏，村里杨某某的妈生下他后大出血去世。我们几个孩子去看，他妈头发上系了一根细绳，吊在窑顶钉子上，紧闭双眼，脸面煞白。当时我吓的毛骨悚然，撒腿就跑。 　 58年冬月，我12虚岁，妈要生宝宝了，中午肚子就有了反应，她坚持做好饭，就躺在了炕上，让我吃完饭去漫流堡叫我二姨。 此时，妈妈已大汗淋漓，我立刻想起杨某某妈的瘆人场景。吃了半饱，踏着刚下过雪的小道，冒着寒气袭人的天气，背着呼啸凛冽的北风，一路小跑到了姨家。 　　二姨用小刷子蘸着碗里的水抿了抿头发，换了上衣，两人又一溜烟的到了家。 　片刻间，我在院子里听到新生儿啼声，悬着好久的心放下了。 那年代，村里妇女生小孩，如同鬼门关走一回，况且妈已是37岁的人了，是高龄产妇啊！ 听说是个弟弟，我十分高兴，心想，妈和奶奶一样，也是4个儿子，将来一定要让她像奶奶那样享福。 爸妈晚年，四弟在经济上回报的最多，三弟买的食品最多，哥在爸妈最需要的一段时间，陪在身边。怎一个“最”字了得！ 　　93年，我搬进了新房。一次，去大同开会，给妈买了一枚价位较低的金戒指。 　　回家掏出后，本想给妈一个惊喜，却遭到了严厉训斥：“你刚盖完房没钱，宏妈还没戴，不要！不要！”我说：“这是她让我给妈先买，她还年轻，以后再说。” 这时妈转怒为喜，将戒指拿在手里戴着老花镜，看了又看，试了又试，高兴的、安心的戴上了。妈是我村老太太戴金戒指的第一个。 　 2.艰苦教育 我上高小，在河北漫流堡跑校，上、下午都要到校，每天20多里路，不畏严寒酷暑，雪雨无阻，严格遵守学校的一切规章制度。 正值三年困难时期，中午、晚上放学回家，饿得走路双腿“扭麻花”。奶奶和妈都说：“先有苦后有甜。”我牢记在心，每每回家路上就默念这6个字。 　　跑校很费鞋，天热上路，手提鞋、赤脚走。因父亲是农民、没手艺、队里又不开资，点灯煤油、食盐等全靠几只鸡的屁股支付。磨破鞋绑无钱买布，妈妈纳底做鞋，又苦又累又没空儿。一双鞋的底子钉了又钉，鞋绑补了再补。 　　我用的书包，是解放前家养驴用过的料兜，常常受到同学们的讽刺与讥笑，但我毫不在意。而使我更加刻苦学习，暗暗下定决心：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上了中学，仍没有钢笔，一直用的是蘸水笔。 　卖一颗鸡蛋的钱足能买一袋墨水片，可化一瓶墨水，使用一个多月。 　　一直没有《字典》，现在识字量少与此有一定关系。 唯一是在太原工作的亲堂哥赠我一本《毛主席诗词》，珍藏至今。当年我捧着“宝书”，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不到一周时间，将课本上未学过的28首诗词全部背会。 　　妈经常鞭策、提醒我：“好好念书，现在吃点苦，念成书挣上钱想买啥买啥，也能给妈花”。我念念不忘，一直铭刻在心。 　　3. 善交益友 俗语：“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小时候，妈告诉我：“别和不听大人话、打架骂人的孩子一起玩儿。” 上学后又叮嘱我：“和好好念书、有良心的孩子交朋友。” 　　本村两位发小之交，都已年近八旬，至今相处65年多了，亲如兄弟，白首同归。 爸妈步入古稀，我们兄弟都在外工作，他们给担水、磨面等等，一直照顾的无微不至。爸去世时，他俩恰来探望，亦在身旁，挥泪永别。 　　88年调到阳高教育局后，至今36年多了，有几个莫逆之交，工作期间情投意合，毫无猜忌。现在都已退休，仍互相关心，情同手足，微信交流祝福，有时小聚叙旧。 　　还有几个忘年之交，现在他们仍战斗在教育的重要岗位上，同样高情厚谊，无话不说。 　　从记事起，我就知道妈爱交朋友，人们也特别喜欢她心善嘴直，热情助人，不眼红，不攀比，也不会说闲话、听闲话、贩闲话。 　　晚年，妈手头不缺钱，谁遇到马高蹬短的时候，就大力相助。 　平时毫不冷落，三个老太太经常登门和妈聊天，有了好吃的总留着给她们品尝，共同分享。 　　4. 表扬激励 小时候，我很顽皮，妈一生气就用笤帚把体罚，后发现我爱听表扬话，于是三天不淘气，妈就夸“伶俐了”。做一点点好事就说“到底长大了”。当时听了非常高兴，就更听话、更勤快了。 一年级期末考试，数学打了100分，宋老师奖了一支铅笔。回家给了妈，她喜出望外，兴奋不已。将铅笔保存起来，过一段时间就拿出让我看看，鼓励继续前进。 上学期间，在妈适时表扬激励下，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获奖评优。 心理学家语：“爱听表扬是人的本性，老少皆宜。” 　　2003年腊月，我提前一周请假回家过节。到了家，爸妈高兴万分，顿时精神振奋。 　日常生活中做饭是我的短板，但每次吃饭，妈总是笑容满面的表扬我：“糕挺精，菜有味。” 　　大年二十九，吃过午饭，我说：“年夜饭的饺子，还是我一个人做，爸妈都不能插手。” 洗了锅，就忙活起来了。妈是天生的素食者，先剁素馅包素饺。 　　馅儿剁的不太碎，饺子个头有点大。 妈一边看一边笑，笑的是那样的阳光，那样的灿烂。 　　做了两个菜，一个是西葫芦炒韭菜，一个是黄瓜拌妈最爱吃的香菜。边吃边说：“这菜是全村少有的冬天吃新鲜菜的人家。” 　　妈吃了3个饺子，又表扬我：“饺子皮不软不硬，馅儿味道很好。”我已是快退休的人了，听了妈的表扬、赞许，心里美滋滋得兴奋不已。 　 7 : 20 就吃了饭，没看春晚，和妈促膝谈心。她聊起往事娓娓而谈，记忆犹新，我听着听着不时的泪流满面。 不知不觉已12点了，我供了神、响了炮、脱衣睡觉。妈摸着我脊背说：“光溜溜的不胖不瘦，好好注意身体。” 多年来，这是我过得最欣慰的一个春节。 哎！真想不到这是和妈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二、妈妈聪慧睿智 1. 诱人的答案 小时候的一天下午，正在家里淘气，忽听天空中传来隆隆的响声，我瞪大了眼睛，妈说是飞机来了。我急忙跑到院子里，使劲的仰望天空，看到飞机像鸟儿一样飞翔，飞的很高很快，时而穿越云层，时而划过蓝天，高兴的简直是手舞足蹈。一直看到飞机消失在远方，听不到声音。 　　那是第一次看到飞机，非常兴奋与好奇。 爱提问题的我，进了家，问妈：飞机是干什么的？有多大？上边有人吗？妈说：“我只知道能坐人，飞得又快又远。其他的以后你念书就懂了，念成书有钱也能坐。”于是我盼望着过大年、再过大年，快快长大好好念书。 　　2. 虚心的态度 妈的电话是村里安装最早的几部，一安好妈就学会了接电话。起初，我们几乎天天给妈打电话，她听到儿子们的话语，非常高兴。 会接电话还不满足，又迫不及待的向我爹请教，学习打电话。 不认识阿拉伯数字，一个一个的死记。如：“6字像小勺，7字像镰刀，8字头顶头”等等。拿着纸上写着的电话号码念、背。终于成为我村老奶奶中会打电话的第一人。 　　一次周五晚上，妈拨通了我的电话问：“你还挺忙？” 这一问，我懂了。妈是想让我周末回去，怕影响工作，不好意思直说。这位“优秀教师”运用的启发式是何等的好啊！ 　　3. 母爱的谎言 奶奶有个黑色的大绒棉帽，每逢春节戴几天，一过元宵节，就又存放在洋箱里，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妈非常喜欢这顶帽子。 　 “十年特殊时期”，学校组织去北京“大串联”，每人每天给带3角钱。 到北京后，我挤出时间去王府井百货大楼转了半天，找到了卖奶奶那样帽子的柜台，让售货员取上看了看，并问好了价钱。在返校的前一天下午，我去百货大楼买了一顶。 　　回家妈看见帽子喜不自胜，当时还热泪盈眶。戴上帽子照着镜子试了又试，看了又看，连声说：“好！好！” 后来我发现妈走亲戚不戴，过春节看红火还没戴。我问为什么不戴？妈说：“有点小。”就把帽子藏在柜子里了，我心里一直很遗憾。 　　2004年春，妈身体每况愈下。搬迁阳高时，她亲自将珍藏了40多年的帽子和我上高小时用过的书包带来，而把刚买的心爱的布、棉鞋及衣服送了人。 　　把书包交给了我，我理解妈的心思…… 把帽子又藏在柜子里。再三叮嘱我们：“这个帽子在我走时给放在头旁边。” 这时我恍然大悟：妈知道我买这顶帽子的钱，是克俭节用省出来的，虽然特别喜欢，但不忍心戴，所以一直珍藏着，原本就决定在终老时带走。 　教育家认为：“会适度地说善意的谎言者最聪明。” 妈的“帽子有点小”，哄了我38年，她的智商足够高！ 　　三、妈妈意志刚强 1. 严拒缠脚 妈妈生在旧社会，当时女孩必须缠脚，而且小脚是女性美的标准。女子脚大难嫁人，嫁出去也会遭到婆家的嫌弃、人们的鄙夷。 姥姥是“三寸金莲”，妈看着姥姥不能干重活，还不能走远路。觉得真是咄咄怪事，不可思议。 　　一天，又看到一个缠脚的姐姐，背着弟弟左右摇摆，摔倒在地，暗自发誓，决不缠脚！ 　　妈5岁时姥姥要给缠脚，她当即拒绝、挨了打。姥姥硬给缠上，出了街就拆开了，回家又遭到毒打。姥姥说：“以后脚大嫁不出去，我家可不要你。”妈顶嘴道：“缠得那么紧、那么疼，一瘸一拐的能干活？能看孩子？！” 每天姥姥给缠上，妈就悄悄的松开。姥姥既要照顾公婆、拉扯小孩，又要忙家务，确实顾及不到。后来妈面对着姥姥缠了脚，也基本符合要求，姥姥说：“从明天起你就自己缠吧。”至此，妈彻底“解放了”。所以同龄女的，妈的脚板第一大。 　　2. 吃苦耐劳 姥姥生育了7个孩子，妈排行老大。 很小时就去地里帮姥爷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几乎所有农话都会干。不到7岁就能做农家饭菜，12岁就学会了做针线活儿。 二八芳龄，出嫁温门。可谓农闲是裁缝，农忙是长工。 　　妈给我做鞋，晚上纳底，开始我拿着书陪着，后睡醒了还亮着灯，听着“蹭-蹭-蹭”的纳底声音，我不由的心酸落泪，“妈睡吧！”“你睡你的，我纳完一只再睡”，妈坚定地说。 　　煤油灯加油，加了一次又一次。 　　每年全家大小的棉、单衣服，农闲时拆洗干净，缝补整齐，一摞一摞的放在柜子里，应时取出穿戴。 　　妈去地健步如飞，动手干活熟悉麻利，又快又好，堪称能手。 那时候还是单干，春天送粪，挥锨装车，拉耧种地等等，干这些重活不亚于大男人，此外，回家还要喂奶、做饭。 　特别是八月秋忙，白天收割庄稼，晚上在院子里打谷子、黍子、高粱，左手抡镰架、右手舞棒槌，挥汗如雨，打下粮食还要用簸箕簸、筛子筛。 妈干起活儿，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个多月，白天晚上连轴转，从不叫苦喊累。 　 “身教胜于言教。” 妈是我人生中第一位启蒙老师，在她潜移默化的感染和熏陶下，我不自觉的养成了不怕吃苦、坚韧不拔的性格。 哥从小在外，家里我最大。 7 岁学锄地，14岁暑假锄摟地就挣一个整劳力的工分。为了填饱肚子，早晚开恳小块荒地，种植山药、高粱。为了多挣工分打机井、打铁。 　　干这些险、苦、累、脏的活儿，在与我年龄相当的人中没有之一。 　　3. 挑战病魔 妈来阳高后，请了人民医院的3位专家给诊治。 　　外科专家来家，我妈坐着，人家摸了摸腰部说：“腰椎骨折了，老太太这么坚强，还坐着？千万不要再坐了，躺下慢慢养吧。” 　　心内科和中医科的两位专家先后都看了，异口同声地说，年轻时劳累过度，积劳成疾，年纪大了，只能服些缓解症状的药物。 　　妈病重期间，从未呻吟过一声，我们每天问“怎么样”？总是说，“药挺顶事，好些了。” 大侄儿婚礼临近，我们感觉妈大限将至，担心生变。妈说：“你们放心，没事，我不会给添乱！”果然妈挺过去了。在侄婚礼圆满结束后的第二天，妈妈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母亲是全天下最喜欢、疼爱我的人，最关心、体贴我的人，最能理解、原谅我的人…… 母亲是一位平凡而伟大的农村妇女，她给我留下的内心宝藏，数不胜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　 母亲是我生命中的指路明灯，她总是鼓励我坚强勇敢，要有决心、信心，不怕困难，不怕失败。指明了努力方向，使我在人生道路上不迷茫，一路前行，事业有成。 　我的母亲最可爱，我的母亲最辛苦也喜乐，我的母亲最伟大！ 妈妈、亲爱的妈妈，如果有来生，我甘心情愿再做你的儿子…… 　　敬请看官斧正！ （文中部分图片来源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