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清明节放假已经结束了第二天了。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者没什么好记录的。回想起放假前心内燃起的那一丝期待,全被这两天的阴雨抹杀了。</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天申时出门接娃,恰逢学校释放学生,——之所以用“释放”一词,是因为如今的学校不似学校,倒像是“管校”:学生学得很被动,老师管得太主动。其时天空忽地不作美起来,四月的季风卷着丝丝冷雨,无差别地袭击着地面上的一切。然而,这波争先恐后的人群并不在意这几丝阴风冷雨的侵扰,他们更在意能否从人车攒动的缝隙中杀出一条血路,好让自己能迅速逃离这似乎让他们厌倦极了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我骑着价值三百多元的杂牌自行车,穿梭在汹涌的车水马龙中,脑海里蓦地浮现出老子的那句如今已经被人传诵得烂到牙根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此时的我,脑后像是长了一双上帝之眼:偌长的道路上,一骑绝尘,我赫然在这如蚁般延绵的人流里恣行无忌,这一片稠密得让人窒息的天地被我远远地甩在身后,身后扬起淡淡的烟尘,仿佛在空中跳着《山鬼》的舞蹈……</p><p class="ql-block"> 每当这样的时刻,我都极为真心地感谢我拥有的太简单—— 一辆脚踏车。为何轻舟能在两岸猿声还在啼不住的时候,已经漂过了万重山呢,不过因了“轻”的缘故。</p><p class="ql-block"> 曾经,我是多么地憧憬放假。小学的时候,我热烈盼望着放假,哪怕放的是“农忙假”,我们也欢呼雀跃!甚或,我们愿望能发生任何能让我们不用去上学的事情,——不管好事坏事。想到这里,我猛然理解了曾经有那么一个年代,青年们都不上课,也不喜上课。他们先冲锋陷阵地去斗人,然后互斗,最后各种纷纷自告奋勇地上北大荒……</p><p class="ql-block"> 当然,那时的我除了厌倦父母强加的那些书本,以及老师强加的为数不多的几道假期作业,还因为我们孩童时代那份天然的桀骜不驯的野性。在读书这件事上,我以为但凡身心发育还算正常的人都会觉得它是一件苦差事,至少断然不会像书中所宣传的那样,诸如手不释卷、废寝忘食之类,简直到了闻书则喜,如馁虎见肉的地步!至于像颜回那般好学,以至于“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此非正常人所能为也矣!在我看来,圣人和接近圣人的人,他们都不是正常人,或者说,他们绝非真正意义上的“人”,因而必须在前面加个“圣”或“贤”,以区别于我们这些来这个星球凑数的人。 </p><p class="ql-block"> 要是以弗洛伊德所认为的三种人格——本我、自我、超我来定义的话,我们这99.9%凑数的人,则天生地站稳了“本我”这个位置了。我们毕生努力的方向充其量是愿景自己能够活得稍微“自我”一些。至于超我嘛,想都不用想了。苏子够豁达洒脱了吧,然而他的一生大抵不过活出了相对的自我而已。他很想,借着夜色,泛舟赤壁下,击空明溯流光,飘飘乎,浩浩乎的。结果呢,一段凄美的箫声把他从凭虚御空的神游中拉回了江面:江面并没那么如梦如幻,江那头的天空也并没有飞天般的“美人”纷纷而来下,没有公瑾,也没有曹刘,更没有“乘兴而来”凑热闹的王子猷,有的只是烟消雾散后冰冷无穷且暗无边际的长江水……</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苏子后来临终常州时所言“一切随缘,着力即差”算不算悟道了,但我还是相信苏子就是千百年来,屈指可数的圣贤了。苏子之所以成为苏子,终究还是因为读书。不过话又说回来,苏子只属于苏子,也正如王阳明只属于王阳明。他们都是仅有的,而我们才是“共”有的。因为我们脱离掉的“低级趣味”太少,甚至基本上不曾脱离过一毫。猪们有的,我们大抵上也有。苏子们身上有的,我们则几乎没有。</p><p class="ql-block"> 所以,读书对于我们还是太苦,假期因而显得格外珍稀。在这条我们极不情愿踏步前行的所谓“前途一片光明”的大道上,我们总是被裹挟着走。甚至,我们常常还得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那听起来就很无聊的群体口号,比震撼力,最终无非是比打鸡血的程度,颇为类似于独走夜路时给自己壮胆。——心理明明清楚这副状态近乎魔怔,很是违和,却又鬼使神差地附和起来,声势浩大,且此起彼伏,充斥着“爱拼才会赢”的种种暂时的亢奋……但无论视觉还是听觉,都蔚为壮观!这样的壮观,常常会让我们在假装中志满意得,假装所收获的,唯有疼痛和快感两样。 </p><p class="ql-block"> 邓小平说: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同样,不管认真还是假装认真,结果能带来快感的就是真。人们向来惯于看重结果而轻视过程久矣。正如我们吃到了好吃的鸡蛋,哪会去管它娘的下蛋的母鸡是丑鸡美鸡善鸡恶鸡呢。</p><p class="ql-block"> 当你不成功的时候,你长得再好看,说话再好听再有理,也只会让人嗤之以鼻,甚至讽你一句:那么厉害你咋不上天呐。在阴阳怪气中以示对你的严重不屑。反之,人们会把你当国民老公,国民爸爸,国民妻子……到了那个时候,你根本不需要自己再喊甚么口号,你哪怕从鼻孔里挤出个“哼”,也会有人帮你把它打造成口号,直至挂(画)到墙上,提醒别人需要去铭记。每个人的生活总得铭记点什么,脑子绝然不能白白空着,你自己不用,那么让我来“租用”,——瓮子做出来就是为了请东西进去的。所以铭记就成了一种为任务而设定的东西,你身不由己。譬如读书,譬如看新闻联播,譬如永远得记着有一个节叫做清明……</p><p class="ql-block"> 超现实主义诗歌的祖宗阿蒂尔·兰波说:我的生命如此辽阔,不会仅仅献于力和美!我对此的理解是,当生命的状态越来越式微,乃至最后的消亡,并不意味着它的结束。生命是永恒且博大的,它的存在方式并不限于你是否在有力,以及是否在美的时光里。当它远离一个时空,必定会在另一个时空,以同样的方式出现。</p><p class="ql-block">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这是苏子为数不多的,很不“苏子”的诗句。在我看来,苏子大可不必惆怅人生苦短的。苦短又有什么不好呢?上天赐给我们几十年的时光,自有其道理。无论活得本我,还是自我,还是超我,好好珍惜就完了。每年清明所为何事?我想,莫过于让自己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则,无论你换到了哪个时空,你都真成了凑数的了。</p><p class="ql-block"> 清明,无关断舍离。</p><p class="ql-block"> 念桂 2024.04.0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