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文工团的那些日子

大 东 阿 友

响水文工团是我的第一个工作单位，这里有许多我的良师益友，他们带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 “我在文工团的那些日子”是我切身感受的人和事。一晃五十年过去了，仍然记忆犹新。

（一）

在我这样一个当年从不“多言冒语”的学徒眼里，文工团会是什么样子？“吃瓜观众”也会好奇，文工团大院准会发生一些挺特别的事。我从1974年12月26日进团，到1978年1月离团上学，前后共三年时间。时隔50年了，这回算是考验我的记忆力了。

当年，张天铎团长愿意收留我当“学徒工”，是我在响水中学小红花那段经历作为“引子”。其实，自己知道“几斤几两”。那个年头能进入文工团可是让人特别羡慕的职业。记得从文工团大院里走出去的人都喜欢穿“黄大衣”，或许是跟北京“样板团”学的，亦或是那个年代流行色，反正给人觉得很不一般。我没穿过“黄大衣”，可能是个头太小、拎不起来的原因吧。冬天，上身披件棉大衣，腿上穿条灯笼裤，就觉得长了“功夫”似的。

为啥叫文工团？是因为不分剧种，像歌舞晚会，京剧，歌剧，戏曲，什么剧目流行就编排什么。况且，我们团里的前辈和老师们，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文艺精兵强将，苏南苏北的各路文艺精英融为一家。那个年代人员的选拔机制挺特殊，既容易进一个人，又不容易进一个人，大多是从团里的人员结构需要出发进人。文工团里藏龙卧虎，一拨人的舞台文艺工作经历非常丰富，一拨人的文艺天赋相当拔尖，组成了一个善于呈现各类舞台样式的特殊团体。“西游记”中师徒四人取经成功？还不就是信念一致，强强联合。

那时的县革会宣传组和文教局对文工团非常重视，赵元、吴非、邵恒利等一批文艺界领导是从无锡“下放”到响水的，他们谙熟文艺工作规律，把一个县级文艺团基本功训练提上了议事日程，支持团里用竹子、芦席搭建起了简易练功房，训练基本功就此拉开阵势。响水文工团的兴盛与他们的鼎力支持和内行引领是分不开的。团里的人们几十年后提起这几位老领导，都啧啧称赞，从心底里佩服。多年后，有部分文工团员专程去老领导家里拜访问候。组建一个文艺团体容易，而把那么多懂行的文艺界领导汇聚在响水县城，这是响水文工团的福份。

（二）

响水文工团座落在响水百货公司向南的深巷之中，人民桥东一百米右拐弯百余米就到了。记得巷口处有户人家开座“老虎灶”。早晨和傍晚，我团三三两两在就到那儿打热水，口袋里的“小铅角”正好派上用场。穿着文工团特有的“灯笼裤”练功服，手中拎着茶瓶，那个时代特有的气场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我进团的时间是1974年12月26日，记得我父亲领着我去报到的，吴志冲副团长接待了我们，他是从部队转业的，给人感觉直率、热情，他说下午一直在等着我们。那年我才十四岁，还不知道惧怕陌生人，在去团里报到的路上，心里犯嘀咕设想着会见到什么人。但凡人的转折点，不管相隔多少年，那些往事总是刻骨铭心。我在响水文工团学徒就是我履历中“重要的转折点”。

我刚进团正值排练现代京剧样板戏《磐石湾》，记得张琪老师主演陆长海。我是演员名义进团的，团里让我跟在刘建国老师后面学习“阿团”角色。阿团戏份不重，可有一段“脚踢红缨枪”把我难住了：用右脚压在红缨枪把上，往身前一踔一带把脚伸到枪的下边，然后用脚踢起来右手接住。响水文工团排演样板戏可是动真格的，是选派专人去外地京剧团一招一式学回来的。记得刘建国老师问我如果让我上台饰演阿团行吧？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不行，我过不了“脚踢红缨枪”这一关。此时，文工团乐队需要加强弦乐，我就向乐队队长李宏涛老师表明心愿，想改行拉二胡。李宏涛老师让我拉一曲听一听，他听了以后爽快答应向张天铎团长要人。之前，我参与响水中学小红花排演的“样板戏”，本身并没有系统地训练毯子功和刀把功，我进入文工团转行进入乐队只是时间问题。我团是中西合璧的乐队，虽然不可能像样板团的那般配备，但也是按照单管制配置的。乐队的新老乐手都非常注重基本功的训练，这与乐队指挥李宏涛老师对于大型京剧和歌剧音乐表现力的深刻把握和严格要求是分不开的。当年，我们乐队”以老带新”，学徒们有着一股“比学赶帮”的热情和劲头，谁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演奏不到位而影响整体演出效果。刘小华老师家住灌南三口乡，他常常步行回家经过我家门前。听到我练琴声就特意停下脚步与我聊一会。刘小华老师有着八面玲珑的性格，男女老少都喜欢与他唠上两句。记得他哼京剧谱子京味十足：“龙格里格龙啊”。有一次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他那中国戏剧学院京胡科班出身的哥哥从连云港京剧团回响探亲，问我想不想见一见？跟着高人长见识，我当然愿意了。欣赏到刘伟老师拉京胡，那叫一个功底扎实，韵味纯正。记得刘伟老师提醒我要注重基本功训练，京胡每天都必须训练长弓，二胡弦乐也要坚持练习最基础的功夫——长弓。老子曰：“天下难事，必作于易”。我的二胡基本功训练从每天枯燥地拉长弓起步了。

（三）

我记得进团的第二年（1975年）大部分时间在响水本县巡回演出。文工团特点就是适应性强，团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一专多能。演员大多都是跨行当饰演角色。而乐队里有许多人是兼职。像京剧“三大件”的刘小华老师京胡、兼职板胡；杨易禾老师京二胡、兼职二胡；史桂林老师月琴、兼职单簧管。指挥李宏涛老师在综艺节目中，与黎长舒老师合说相声《猪宝宝》。这样的例子还很多，不一而足。我团巡回演出的节目由歌舞、快板书、小戏、器乐节目组成。下乡巡回演出时，我和杨易禾老师分在不同演出小分队，才有了我们各自都有二胡独奏的机会。当时大提琴演奏者郭业仁老师是乐队副队长，他鼓动我可以出一个二胡独奏。可扬琴王东升老师分在另一个小分队怎么办？郭业仁老师说可以用大提琴伴奏，曲目就是“唱支山歌给党听”。王东升老师也为我伴奏过“喜唱丰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与他们的合作恍如昨日。俗话说：环境熏陶人。正是文工团的“大熔炉”，催生出我们合奏的适应能力。

转眼来到了1976年，在那乌云压城城欲摧的不同寻常的年代，文艺的春天迟到了，但终究还是来了。封禁了多年的经典剧目被许多文艺团体移植搬上舞台。我团也先后排演了歌剧《洪湖赤卫队》、《江姐》、《刘三姐》等剧目。记得团里三番五次派了包括编剧、导演、乐队指挥、演员赴外地观摩学习，并且费了好大心思才弄来乐队总谱，因为许多团体演出时不准录音录像，所以说我们是偷学经典一点都不过分。记得抄写洪湖赤卫队总谱时，乐队的同志都很兴奋。有个模糊印象好像演员们都等不及了，把谱子拿去学唱了。乐队到处在找谱子。“洪湖赤卫队”以最快速度进入了排练。那时的乐队尽管坐在台下伴奏，对于新剧目抱有好奇，常常看得入戏了，乐队指挥不得不用指挥棒时时敲敲谱架子，提醒大家别忘记了伴奏本行。特别是洪湖赤卫队中的雷刚，用匕首往墙上投标语，我们常常担心标语会不会弹不出来。记得我们在滨海、阜宁、涟水、连云港、淮阴等地演出，所到之处购票队伍排起长龙，一票难求。响水文工团演出的歌剧真正做到了演艺圈一句行话：人保戏，戏保人。我们的演出剧情好，唱得好，乐队好，舞美好。记得演出结束，观众往往等演员谢幕结束才悻悻离开剧场。有许多圈内人，没买到演出票，就由团里人带他们到舞台后台连续看上几场。因为我们在兴奋中度过了那火红的岁月，我至今都能清晰记得《洪湖水》、《娘的眼泪似水淌》、《红梅赞》、《绣红旗》、《手拿碟儿敲起来》等唱段的乐谱。当年这几部歌剧为什么火爆，可谓“久旱逢甘露”，因为那时人们文艺生活枯燥，遇到这么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滋有味的剧目，人们过足了戏瘾方才罢休。

（四）

我们团每年春节都会赴陈港海军基地慰问演出。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去部队慰问意味着要改善生活了，人人暗喜溢于言表。记得一进入陈港地界，海军就座落在大桥的路西。部队官兵整齐划一排列在道路两旁，敲锣打鼓呼喊口号，把我们迎进营房，部队还腾出营房安排我们入住。其实，部队官兵欢迎的眼神好像都落在女士身上，我们男同志似乎只是陪衬的。人一旦被“特别优待”的那种得意，往往不知天高地厚。有件事印象深刻：在我们慰问开演之前，部队的方阵之间都兴“拉歌”，你唱罢来我登场。他们的歌声高亢雄浑、充满激情，现场互动性强，场内的人们被他们的鼓动性所感染。我们演出结束之后，海军负责接待我们的官兵等着我们演员卸妆，乐队收拾乐器，舞美整理道具，带着我们吃夜宵。海军伙食真好，当然招待我们会更加用心。那么多的海产品别说吃上了，以前从来没见过。记得海军部队派汽艇带我们围绕距离陈港海岸仅几海里的“开山岛”兜风。汽艇一开起来，海风溅起寒冷的水花，拍打在我们的脸庞。我的帽子被海风掀掉了，差点滚落到海里。海军战士降低了汽艇速度，让我捡起帽子，并嘱咐注意安全。那回乘坐汽艇是我第一次领略一望无垠的大海，汽艇拍打海浪的律动和军港停靠着一膄膄军舰犹如置身在梦幻中。

陈港是响水的重镇。团里除了春节慰问部队演出去陈港，巡回演出也每年必去。乐队里当地的同事此时就会喊去家里做客。我虽然年龄小，他们聚会都会带上我，有一回我酒喝高了，到了响水县城才完全清醒，难怪多年后文工团老同事还戏称我喝酒有童子功。值此，我向当年招待我们的陈港老同事们说一声：谢谢你们的热情款待，虽然50年过去了，当年举杯换盏依然暖在心中。

（五）

团里的年轻人大多二十几岁，青春年华活力四射，男女卿卿我我理所当然。除了几位年龄十几岁上下的演职员，有好些年轻人在谈情说爱。我们离开团体之后又听说哪一对结成伴侣了，在团里那会可没听说他们在谈恋爱啊，看来除了有“地上”明处相好的，还有“地下恋情”。男女无论最后是否走到一起，只要有了爱意萌动，会让平凡的生活增添人性本色。在我们团内，有才华的年轻人很多，男男女女自然就会互相吸引。恋人们出双入对，一起拎水瓶打开水；一起排队去食堂打饭；一起看电影、逛马路。男女情感的那点事属于个人隐私，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不说具体事例，让一段段缠缠绵绵的故事在“当年的年轻人、如今的老年人”中默默的续写下去。

当年，我和曾北海年龄小，谈情说爱没咱什么事。每天起早贪黑地练功，想着要在这个地方干一辈子，不由自主地粘在了一起。 1977年9月恢复高考到考试只有短短三个多月。我们能否考中没把握，不好意思地向团里请假复习。既要参加演出，又半遮半掩地迎考。我们携手走过人生十字路口。人非常珍惜儿时无话不谈的小伙伴，我俩把友谊小船驶向了未来。

（六）

一组小插曲。

“借饭票”：不算丑事，就赖那个年代人们手头太紧了，有个别人常常向我们刚进团的年轻人借饭票。在食堂窗口司务长裘长禹回绝长期拖欠饭票的人，要他向同事借。老同事都说没带多余的，我们年轻不好意思回绝。这么多年过去了，借的不多，即使归还也没多少“利息”。🤣

“三结义”：既是受三国故事启发，也算临时起意，史桂林、曾北海和我三个人借酒盟誓，从此三人结为义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酒足饭饱，还特意去照相馆，以相为证。这样的友谊别处哪儿找？当今哪儿寻？

“丢行李“：去黄圩农村巡回演出，都是“大队”派手扶拖拉机接送，我的行李在黄响河堆上被颠簸掉在路上了，后来团里派了许多同事和我一起沿途寻找都没找到，临时回家置办了换洗衣服又赶回团里参加演出。

“搬道具”：那时“赶场子”都是大家动手搬运。我不因为年龄小而置身事外。张勤等老师让我拿拿道具，不要搬运沉重的道具箱子。几十年过去了，回想起来心里暖洋洋的，内心深处挺感激他们。

“装吊灯”：在淮阴大众剧场深夜装台，吊装面光灯突然脱落，险些砸到人。舞工队队长薛栋梁老师叮嘱大家，装面灯“灯带”时千万不要站在下面，确保安全。

小插曲激起一串串生活涟漪。

我们团有几位领导和老师永久地离开了，深深地缅怀他们！

从这里生根，在这里发芽。我从心底深处感恩在响水文工团获得满满的收成。

1976年，与张天铎团长在南京参加淮海戏《搬家》演出之余，游览玄武湖留影

2012年，与文工团、小红花部分老师、好友在常州留影

2011年，与恩师李宏涛夫妇在参加响水文工团四十周年庆典活动时留影

2010年，邀请李宏涛老师赴响水聚会留影

2010年，邀请李宏涛夫妇参加灌河情文艺联谊活动时留影

1976年与陈守华老师在淮阴留影

2000年，与北海同游留影

2011年，在参加响水文工团成立40周年聚会时留影

1976年，赴连云港文化宫演出  留影

1977年，赴涟水演出，在五岛公园留影

（注：本文响水文工团成立四十年聚会图片取材于“响水文工团成立四十年聚会”视频，版权属于聚会筹备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