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谢国平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作者:谢国平</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今天是清明节,恰是老母亲入土为安的三七。一家男女老少到山岗上老母的坟墓前,给她上香烧冥钱,鞠躬祭典,寄托无尽的哀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母享年九十。那天凌晨一点多,病笃的老母从医院被抬回到城背祖屋的正堂。老妈子生前有交待,死后要睡祖屋厅厦,所以我在老母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不抢救,不进ICU,不转院”等文字。弥留之际,她的儿子,儿媳,女儿,孙子,全都在她的身边,轻声呼唤,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寿终正寝,非常平静,未给儿孙带来一丁点儿麻烦。懂习俗的老人告诉我,这个时辰撒手人寰,是她爱护子孙的表现,她把所有的食禄都留给后代子孙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近两年,她经历了三次危机。第一次在疫情放开之后,病重入院,我心怀忐忑,以为凶多吉少,一周后居然能回家静养。第二次半年之前入急诊科,当晚取药后可以回家,之后她冷静地处理财产。第三次终于无力抗拒天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母得福善终之后,我几次回到城背老家她居住的房子里,面对空空四壁,回想她老人家的一生,我不禁悲从中来,泪眼婆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姓朱,娘家在优胜镇罗塘正村。因家境贫寒,九岁时被卖给人家作童养媳。全国解放后,尚未成婚、十五岁的她也解除锁链,回到父母身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成年后,老母随队到江西割松脂,结识了父亲,他们自由恋爱,结婚成家。不久就生下了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母不止一次地告诉我,我出生的那几年,赶上大饥荒,生活极其艰难。母亲奶水不足,全家每月凭票供应的半斤白糖,全成了我保命的口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五六岁时,有一天跟奶奶到田野去,奶奶忙于劳作,我独自一人在田边水沟疯玩,弄湿全身。次日又跟母亲上街卖菜,倦了睡在街边。不料,我着了风寒,大病一场,病得奄奄一息,差点死去。从四月八到七月十四,母亲焦虑不安,天天以泪洗面,又无可奈何。大概是母亲的善良感动了上苍,让我躲过一劫,节后病情逐渐好转,至九月痊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觉得,老爸老妈最大的优点也许是勤劳和节俭。靠这一条,他们把四个子女抚养成人,还先后两次建房。第一次建房,我十岁左右,不懂事。母亲多次跟我讲过,三间泥砖房是靠几元钱十几元钱的日积月累,一间半间地,分好几年建成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次建房, 我十八岁,深知父母的艰辛,每天去雅水河拾较大的河卵石,一担一担挑回家,作砌墙脚的原料。我自己又在屋基上挖泥,炼泥,制作泥砖。这次建了四间双层泥砖房。此后才有我独立的房间,此前,我一直跟奶奶同床共眠在一个没有窗户的黑漆漆的仅摆一张床的狭小老房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母都没有文凭,但他们不缺文化。父亲上了三年初小,母亲只上过几个月的识字夜校,能识几百个字,但不会写。他们懂礼仪,守规矩,讲孝道。父亲任过生产队的会计和队长。母亲的心算能力不错,萝卜一角钱三斤,二十五斤半该收多少钱,她可以随口而出,上完初中的我踌躇半天还说不出结果。最紧要的是,他们无条件支持子女上学读书,谋求出路。他们的办法是节衣缩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恢复高考后,农民身份担粪种田的我,连考两年都名落孙山。第三年,我虽仍然梦想上学,却信心不足。是母亲坚定地表示,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极力鼓励我放下家里的田间劳动,外出四联中学专心补习,每月按时托人送米送菜送钱给我。真是幸运,在全国高考4.7%录取率的激烈竞争中,我得以遂愿,进入老隆师范就读。父母大喜过望,摆了几桌酒席,宴请全村每家每户的家长代表。从那年起,我与老师和学生结缘,四十年无一日间断,直至退休。我获得的特级教师、全国劳模的荣誉,源自于老母亲那一句“你继续去复习考试吧”的强大推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母一生都不愿麻烦别人,包括子女,凡是她自己能做的事,决不肯由他人代劳。去世前几个月不慎摔伤了腿,我请了跌打医生到家给她诊治,她要拄杖才能勉强走动,弟弟给她送了十多天饭菜,她就自己动手做三餐了。近两年才放弃养鸡种菜,辞世前一天,她还亲手蒸饭煮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母是天下千千万万普普通通母亲的一员。没有惊人的功业,没有豪壮的语言,也没有慷慨解囊的记载,没有见义勇为的经历,她毕生最自豪的就是,“我靠劳动养家糊口,我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情”。纵然她够不上伟大,没有史书树碑立传的资格,但她在子女心目中风范具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太太一直耳聪目明,头脑清醒,从未迷糊过。逢年过节,儿孙,亲戚,朋友孝敬她的利是,一个个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去年冬天,有一次病情略急,她可能预感时日无多,竟然把数万元银行存款全部取出,分配给她的两个儿子,嘱咐我们好好过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也许一切都是命有定数。她远行的前两天,弟媳梦见她与六年前逝世的父亲坐在屋门前晒太阳,然后看见他俩说说笑笑,肩靠肩一起走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母驾鹤后,我十几天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想到老爸老妈结伴前行,走向遥远的天国,不再双双孤单,我稍感安慰。从此以后,他们的众多子孙,将怀揣希冀,走向新的生活。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让一颗颗怀念先人的心,跟着美好的希望,跳动,跳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24.4.4清明节</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