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农历二月十三日是<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们村</span>的“年例”节，亲戚朋友来访，比春节还要热闹。记得某年的年例，这天是星期六，早上我得去上学，下午就可以放假了。早晨，母亲的日常照料依旧，她浇完菜后回家，轻声唤醒我，让我起床吃早餐，然后去学校。</p><p class="ql-block"> 早上起来，突然感觉到右脚脚底后跟一触地就疼痛不已。我赶紧告诉母亲，她又将此事告诉了父亲。父亲拿出一种药，体积比花生米略小，但比黄豆大，长度大约是两颗花生米。他教我拿一个碗，倒入一些米酒，然后用那药在碗底摩擦三圈，接着用药酒涂抹疼痛的部位。我按照指示涂抹了两三次，碗里还剩下一些药酒。我记得之前脚指疼时，父亲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治疗，还让我把剩下的药酒喝掉。尽管这次父亲没有明确让我喝掉剩余的药酒，但我注意到这次的药物与上次相同，于是自行决定将剩余的药酒一饮而尽，然后匆匆吃过早餐就赶去上学。</p><p class="ql-block">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感到头晕目眩，全身无力。我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地走了两三公里，终于艰难地回到了家。父亲和母亲正在厨房忙碌，准备晚上款待客人的鸡鸭鱼肉。我走进厨房，有气无力地对母亲说：“我感觉不舒服，头晕，不想吃饭，想去睡觉。”母亲关切地问我：“是不是脚痛让你难受？”我回答：“脚不痛了，就是头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喝了剩下的药酒。”父亲听到这里，紧张地追问：“你把那药酒喝了？”我解释说：“前次我脚指痛时，剩下的药酒你让我喝了。我看这次的药和上次一样，就把它喝光了。”父亲的焦虑加剧，他在厨房里来回踱步，然后说：“前次让你喝的是三七中药，这次给你的是一枝蒿，那是有剧毒的。”他接着问：“你在碗里磨了几圈？”我回答：“磨了五圈。”父亲的焦虑愈发明显。</p><p class="ql-block"> 这时，母亲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说：“你先喝这碗鸡汤，然后去床上休息。鸡汤可以解毒，等饭菜做好了再叫你起来吃。”我听从母亲的吩咐，喝完鸡汤后便回到床上睡觉，很快就进入了沉睡，对外面的一切浑然不觉。</p> <p class="ql-block"> 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片茫然，完全不晓得自己置身何处。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手背上插着针头，一条透明的管子将它与悬挂在头顶的玻璃瓶相连，药水正一点一滴地流入我的血管，凉意从手背蔓延开来。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经历输液。父亲坐在床边，我问他：“我在哪儿？”他轻声回答：“你在医院。”</p><p class="ql-block"> 看我醒来，父亲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迅速走出病房，呼唤着医生：“医生，医生，他醒了！”医生应声而来，站在我床前，温和地说：“你醒过来就太好了，我们可以拔掉针头回家了。”他让父亲去办理出院手续。不久，护士进来，轻轻地拔掉针头，收走了剩下的药水。我努力地回想，试图拼凑出发生了什么，导致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p><p class="ql-block"> 这时，父亲办完手续回来，说：“我们回家吧。”他问我是否需要他背，我摇摇头，坚持自己走。我询问父亲时间，他回答：“大概九点了。”父亲牵起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出公社卫生院，踏上了回家的路。随着我们前行，四周的灯光逐渐昏暗，最终我们完全依靠着月光照明，找到回家的路。</p><p class="ql-block"> 在路上，我向父亲询问事情的经过，他耐心地回答着我。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语气温和；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洋溢着如此慈爱的面容；第一次与父亲如此深入地交谈；第一次我们父子之间有着如此长时间的交流，这次死里逃生，让我对父亲有了全新的认识。</p><p class="ql-block"> 父亲告诉我，在我中午回到床上睡觉后，母亲在吃饭时叫了我很久，但我没有回应。她去告诉了父亲，他也一样没能叫醒我。他们发现我的脸色发紫，身体软弱无力，意识到情况紧急，立刻决定送我去医院。母亲先去邻村有双轮车的雅南家请求帮助，父亲匆匆吃了几口饭，抱起我就往邻村雅南家跑。刚出村口，母亲带领雅南拉着车也来到这里。父亲为了救我，他已顾及不了来访的客人，只有把家里的事情交给母亲。</p> <p class="ql-block"> 父亲将我轻轻地放在车箱里，雅南在前方拉着车，父亲则跟在车后。遇到上坡时，父亲就会加快脚步，跑到车后帮忙推车，他的心急如焚，只想尽快救我。雅南也是心急火燎，拉着车几乎是跑着前进，车子在崎岖的路上颠簸不已，但我躺在车上，对这些没有任何感觉。不久，我们就到达了卫生院。</p><p class="ql-block">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想要给雅南，但雅南摇摇头，说：“我不过是出了点力气，怎么能够收钱呢？”那时候的人，重感情，薄金钱，无论是生产队还是村里，只要有人急需帮助，大家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前去支援。父亲感激地谢过雅南，并让他先回家，然后抱着我冲进急救室。医生立即接诊，安排我住进了病房。他们首先询问了情况，父亲把他给我擦的一枝蒿也带来了，交给了医生。医生又叫来了老中医辨认，老中医看了看，说这并不是一枝蒿，他也不认识这种药。他们问父亲这是从哪里来的，父亲告诉他们，是在云南路边的小摊上买的。买的时候，摊主特别叮嘱，这种药有剧毒，千万不能入口，一旦误食，后果不堪设想。</p><p class="ql-block"> 医院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例，他们首先采用了传统的解毒方法，用甘草煮水给我喝，然后给我打针排毒。但由于我几乎无法吞咽，甘草水很难喂进去，只能依靠针水来排毒。医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能是因为我服的量不多，也可能是我命不该绝，在经过五、六个小时的紧急治疗后，我终于睁开了眼睛。</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家。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我们竟然走了近两个小时。母亲看到我们回来，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立刻忙碌起来，给我们热饭菜。来看年例的客人知道了我中毒的事情后，路近的吃完饭就回家了，只有几个路远的，吃完饭后去看节目还没有回来。</p><p class="ql-block"> 母亲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虽然我肚子很饿，但吃起来却感觉不到香味，心情也无法高兴起来。我想到本该是热热闹闹的节日，却因为我的无知，误服了毒药，让家人为我担心，让客人为之尴尬，使得今年的年例变得冷清了许多。而值得庆幸的是，我又捡回了一条命。</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