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清明

红帆

明日清明，今夜雨。早在三周前，去了凤凰山，又到了南园，本想错峰让这节气恬淡寡欲，却偶然刷到冯唐为刚去世的母亲写的短文，惹来情绪，自然而然想起余华说的那句：“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我永远困在这潮湿中，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暴雨。”顺着余华的潮湿，看到他的挚友史铁生坐在轮椅上写到：“儿子的一切苦难，在母亲那里都是加倍的。”母亲，是我今生的意难平，每每提到母亲，都有悔不完的“色难”事。今夜窗外，清明雨忽来，是专门来潮湿的我心境么。

故人逐渐多，扫墓亦时长。记忆的生命中，最先离开我的是外婆（虽然比外婆早的是父亲，但在我婴年期，无记忆存下），外婆走时我还年幼，不谙世事，看见平日里严肃有加的大人们跪在一堆土包前痛哭，我在角落里捂嘴笑。外婆的生日是年初三，也正因为如此，生在重男轻女旧时代的外婆才侥幸活下来，此后每年这一天是亲戚大团圆，但每次都是舅舅带了一帮大人去祭奠，仿佛与我们孙辈无关似的，所以，在外婆的忌日里我只记得热闹。三十多年后，外婆的坟地要被ZF征用，此时的长辈们也都到了外婆走时的年纪，便商量着要把外婆火化后撒入府南河，这或许并非是外婆所愿，她老人家便择了一日，来到从未到过的我的梦乡，醒来后我若有所思，告诉了姐姐我的顾虑，于是，我和姐姐做了主，合力把外婆迁到了凤凰山，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外婆的碑号竟然是我的生日。后来，凤凰山陆续驻进了善良的二姨，精明的大姨和大姨夫，有两个女儿陪伴在外婆身边，外婆也不再孤单。外婆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外婆的心结，是长辈们的闭口不言，去世早，不知葬在何处，不提。

二儿子是外婆家族的顶梁柱，是整个亲戚团的领军人物，年轻时脾气暴烈，刚正不阿，晚年高寿，但走时十分凄凉，让我好长时间缓不过劲来，心头总是被最后愤满心酸又无奈的相见场景所刺痛。二舅妈和大儿子（我表哥）走在二舅前面，表哥小时候住在我家，一起长大，感情自然要亲密得多，他走得很年轻很突然，以至于那天我家里挂了十几年的石英钟莫名其妙掉在地上，摔坏了。表哥是妈妈的最心疼，却走在了妈妈前面。二舅家三人和妈妈住在南园，离外婆家只有一碗汤的距离。我妈妈比他哥哥早走，否则老妈承受不起她最爱的哥哥如此离世的噩耗，或许妈妈在，二舅晚年会不会有所暖？南园后来还住进了一位大家都十分热爱的德高望重的老革命幺姨爹，幺姨爹的上辈子一定是修了大德，方圆几十里的大好人，走得极其干脆，如他出生入死戎马一生的坚定果断。

D爷爷的去世令我唏嘘，弥留之际前去探望，那时的他已摔伤头部大半年，一直抢救在医院，因为我的身份转换，所以拖到最后才相见，这一见终身难忘，当初那个慈眉善目精神矍铄的老人已剩皮包骨，面目全非，D奶奶在他耳边说我来了，两行浑浊的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流下来，几天之后老人辞世，在他的葬礼上，D奶奶一反常态，拉着我不松手，不管不顾和我述说往事，当时以为她重旧情，今天才明白老年痴呆的前兆就是对往事清晰。在一众故人里，聚集着其他长辈、同事、朋友、甚至学生，黄泉路上无老少，未来的路上，故人只会越来越多，直至百年后的自己也加入其中。看了宫崎骏在华的首映《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又看了《草木人间》，买了两场压抑，应了清明的氛围。小时候，清明是坟，是父辈们的述说；中年时，清明是情，是我们的追忆；眼下的清明是什么？是没有了父母直面死神的坦然？是雨纷纷？还是欲断魂？是，也不是。清明前后，是种瓜点豆的最佳时节。

（文字是昨夜乱笔，图片为今日随拍后添加。）

4日文字补充：下午，去北湖，车多到连条缝都插不进去，庆幸自己因流感需要继续熬中药调理而取消了出游。人多烟火气息浓，绕过升仙湖，见路边有空余，坦然违规停。绿道上人来人往，靠近水域的湖边，站着个钓鱼人，纹丝不动，我靠近他，满眼绿，再无其他。红尘嚣嚣半浮生，千帆过尽皆是客。

——2024.4.3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