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仙

夕虹2354031

文字：张秀夫

图片：网络

音乐：周末的清晨



麻将仙

我有一位高中同学老马，爱打麻将，而且打得好。不只是麻将技巧好，炉火纯青。而且麻将品行更好，高风亮节，让人赞叹。麻友送他雅号“麻将仙”。



老马的麻将生涯是从1966年开始的。那时候，高中即将毕业，正在全力以赴备战高考的时候，突然间，上边有令，高考停止，所有的学生停课鬧革命。全国蚊革一片红，进入光辉新时代。

市面上一下子都乱套了。老马

只听爸妈的话，两耳不闻天下事，不去上学，不去乱窜乱打斗。更不去搞派别争辩大是大非，只是躲在家里不出门。

毕竟年轻人，浑身都是活力，总在家里憋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翻箱倒柜，终于把破四旧时漏网的老式麻将牌给找了出来。偷偷地，关在屋里开始了麻将新征程。

那副老麻将牌确确实实是老古董，究竟不知道有多大岁数了。幸运的是，一百五十二张牌一张不缺。而且全都是竹板镶牛骨头做的，搓起来叮咚作响有金属声。牌的楞角已经磨圆，牌面的字迹也都很模糊。通体泛着暗黄色，悠悠然述说着历史的久远。不知道当年玩过这副麻将的先贤们都有着怎样的精彩人生。

蚊革三年，老马就和几位有志于麻将事业的同学玩了三年麻将。虽然沒让考大学，也达到了自学成才的大学水平。于是就有了“麻将仙”的绰号，而且伴随终生。他有幸躲过了烧四旧，躲过了大串联，更躲过了扛枪武斗，却养就了一个好身板。后来下乡，成为知青，到广阔天地里奋斗去了。

新农村是个大熔炉，自然沒有麻将的容身之地。只是在返城之后，伴随着改革开放，麻将才又重新焕发光彩，登上了大雅之堂。看全国上下，东西南北，城市乡村，哪里不迴荡着悦耳的麻将声。尤其是成都，茶馆里，公园里，小巷子里，几百桌麻将一溜排开。洗牌声波涛汹涌，排山倒海，蔚为壮观。这时候老马同学就又有了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说老马麻将技巧好，一点都不是吹。单说洗牌码牌吧。那时候没有什么麻将机，都是四个人一起动手，齐心合力作战前准备。你就仔细看，有的麻友笨手笨脚，半天码不了几张牌；有的人东张西望，心不在焉，手不在牌上；第三位却跑到卫生间，抓紧时间抽烟去了。只有老马，一心一意，双手不停，有条不紊地，一个人最少砌起了两溜长城。正式开战的时候，老马的耳朵特别好使。一副麻将牌只玩儿了几把，不用手摸，一听落到桌上的那声音，就知道是八条八饼，北风南风。那还不是神了？一局开始，对家出什么牌，上下家出什么牌，全在预料之中，甚至全在掌控之中。自己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牌，快要和（hú）了，不喜欢自摸，只等着对手给自己点炮，享受送上门来的喜悦。

一般来说，他自己从来不给別人点炮。当然也要看情况来，遇到领导，为了侍候得领导满意，也要点几炮。其实按老马的水平，总是能杀个一溜胡同的。他心里有数，朋友一起玩儿，只是为了图个乐子，哪能把把通吃呢？

可惜老马官运不佳，终于沒升到科长那级，从来没和更高级别的领导玩儿过麻将。所谓给领导点炮，也只是给科长副科长进贡溜溜须，工作中得到点小照顾，发奖金多给几块钱。至于提干分房子长工资工作调动那些重大事情，科长是解决不了的。进贡白进贡，溜了也白溜。



现在说老马的麻将品德。

不藏牌，不偷牌，不耍赖，不偷看别人的牌，不乱嘀咕扰乱人心，这些都是小儿科，上不了台面，不值得一提。他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出牌，干干净净赢钱。单说有大将风度长者气派，就让人心服口服。往牌桌前一坐，历来是落落大方，雍容富态，满面笑容，和蔼可亲。本来嘛，打麻将图的就是个娱乐，放松身心。如果都正襟危坐严肃死板得全是一张张联播脸，那还不如去开组织生活会批评和自我批评检讨会呢。

而且老马决不是只管自己发财不顾他人感受的主儿，要的是共同富裕有钱大家赚，很有大牌商家风范。按照老马的习惯，打麻将还是老规矩办事。到现在，还是现金支付，不用微信。他的麻友们也都是这样的喜好。因为微信付钱虚无缥缈沒温度，看不到现钱，心里不充实，体会不到小抽屉里钱的堆垛一点点长大的快感。有一回麻将开打，老马照例是旗开得胜，一路顺风顺水，狠狠地赢了一通。再看旁边那位，可能是有点嫩，就抓耳挠腮沉不住气，脸上不悦，口里啧啧不断，甚至开始嘀咕起来了。老马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是不说，不动声色。后面几把，“邦邦邦”，给他点了几炮，那麻友翻了盘，脸色阴转晴，心情也好起来。他当然心里明白，是老马帮了他。多年来，这样的点炮次数多得很，老马的麻将风度自然会获得崇高评价。

老马打麻将从来不去麻将馆。总觉得那里面不地道。本来好友相聚，讲的是友情，是浑和，是上下通融，越打越近乎，或许有利于提拔。麻将馆里是哪路货呀，大多近于赌博。算起帐来，丁是丁，卯是卯，分毫不让，甚至大打出手都成了乌眼鸡，那有什么意思呢？伤了感情不说，搞不好还会被抓赌的警察给抓了进去。所以，坚决不去麻将馆。

老马只和朋友们一块打。我们鹤岗矿务局原先有个金局长，他的夫人姓侯，是资深纯牌麻将迷。兴致一来，都可以一天一夜不下场的。也不知道几番周折，缠了多少弯子，她也成了老马的牌桌上好友。可能是老马名气太大让人仰慕別人主动上前吧。有一天，他们在一块兴高彩烈地打起来。五六十圈下来，別人有点劳累，止不住打哈欠，就不想打了。候夫人的手气不知道乍就那么好，出奇的好。想要什么牌就来什么牌，越打越来精神，正在兴头儿上呢，怎肯罢休？一定要坚持再打一圈儿。你说怎么着？这一圈儿还是那么顺，很快就配好牌，再一伸手就抓到了那张想要的二饼。沒等老马他们三位反应过来呢，她立即把面前的牌全部摊开，大叫一声：

“和了！”

话音还沒落，只见她往后猛地一仰，椅子翻倒，身子重重地摔下，后脑勺“砰”地一声磕在地板上。两眼上翻，不省人事了。

大伙谁见过这阵势啊？都慌了手脚，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老马表现了大将风度，临危不乱，指挥着另外两位麻友先把侯夫人平放在地板上，沒敢挪窝儿，随即叫来救护车拉到医院抢救去了。然而终究因为侯夫人已经六七十岁，年事偏高，经受不住大喜伤心，强烈脑震荡，不久就归天而去。

因为事关矿务局重要领导金局长，怕有政治因素在里面，兹事体大。老马他们三个人被公安部门叫过去翻来复去地调查了个底儿朝上，挺烦的。最后都洗淸了责任，老马那“麻将仙”的好名声也就如日中天，在我们市的麻将界传扬开去。

老马比我大两岁，七十九了，精神还是不减当年。技法更纯熟，麻将品德也更高尚。和朋友商定，要减量了。只是轮流在麻友家里打，一三五日开局，二四六休息，风雨不误，再加劳逸结合。他的愿望是：

麻将事业永不停。

抱着一副象牙麻将牌，在麻将桌前坐化，飘飘然乘仙风而去也……。

202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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