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是最好的纪念

绿萝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导语:今天我的先生发表了纪念他的母亲(我的公婆)诞辰100周年的文章《忆母亲二三事》,发给表兄妹们看。表妹(小舅的女儿)发来了一篇我公婆(谭守康1924~2000)1988年发表在【湘潭县志之友】纪念她父亲《忆先父谭日峰》的文章,我把这篇文章用美篇记录下来,让女儿记住先祖的过往。记住,就是最好的纪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谭日峰遗照(1895~1955)</p> ~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忆先父谭日峰</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谭守康</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一九八八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先父去世已33年,然而,无一天他不活在我心底,无一天他不闪烁在我眼前,他公正、廉明、忠实、纯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出生于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祖父谭襄云(名芝林),是清季举人,曾在广东梅县、东莞县任知县,晚年得子,告老还乡,父亲幼承庭训,勤奋好学,经常草鞋、背包、雨伞,跋涉在求知的道路上,也经常深夜攻读在油灯、蜡烛旁!因此,他虽只毕业于长沙妙高峰中学,但中外古今的事,他却知道得不少,而且爱好也颇多,除了能诗文、善书法(魏碑)外,还会唱歌、谱曲……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大半生,献身于教育事业,先在农村小学,而后在县城教育会、简师、五职……后来任教于武昌中南职工学校等。但不论他的工作是干事、是秘书、是教员、或校长,都能认真负责。他懂得教育在推动社会进步上的作用,希望能培养一批有益于社会的人,除了平日给学生们传授课本知识外,还很重视学生们的道德教育及经世致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在县教育会工作的那段时期,为了促进湘乡的文化教育,除定期召开干事会,出版《湘乡教育》,及时介绍、推广各地先进教学经验,具体研究讨论各区分会的教育计划,及改进意见等日常事务外,还在会址所在地(即荷花池里面)兴办夜校,为平日缺少学习机会的成年工人及妇女,进行扫盲读报……等,同时也经常以简明扼要的文字,编写黑板报、将时事新闻、社会动态、及文化科学知识等,送到昭忠祠操场,及务门前等交通要口,让老百姓阅览,在传播知识,贯彻政策,移风易俗,特别当年在动员抗日方面,起过重要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是一位注重实效的教育家。他主张把学生培养成既有文化科学知识,又有爱祖国、爱家乡,富于献身精神的志士仁人。为了让学生和乡亲们对自己的乡土全面了解和认识,工作之余,夜以继日地,编写了《湘乡史地常识》这本书。从搜罗、考证、到编写、校对、付印、都由他一人在两年多点的时间里来完成。1935年,他卖掉了家里十多担口粮,支付了出版费,使这本书得以问世。当时湘乡的学生和普通公民,几乎是人手一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湘乡史地常识》按照地理、民情、风俗、党务、政治、产业、历史、交通、人物等编次,编写成一百课约十三万余字,并附插地图、照片和表格,文字通俗易懂,图文并茂。不仅记叙的内容广泛深入,涉猎史实全面丰富,而且记叙的观点不失偏颇。虽然,也有的地方,他未能完全超脱当时社会影响,但改造家乡,振兴家乡的冀望,洋溢于字里行间。既是一本符合实用的乡土教材,又是一部有所创新的地方简志。至今在湖南省图书馆、湘乡市档案馆作为珍品保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毕生信奉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赞同联俄联共,共建新中国。</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记得大约是1941年,我就读简师,学校的三青团组织要发展我"入团"。我曾就此事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叫我别要忙于参政。他说:"看来,国民党、三青团,都挽救不了中国……"言谈中,我知道父亲对国民党,产生了失望的情绪,尽管当时他还是个国民党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站在拯救中国,造福于人民的立场上,父亲从不以个人党派色彩看问题,也不以个人名利得失来决定行动,常有自己的理智和决断,他能以社会道德标准规范自己的言行,他曾资助过谭政、李普等同志去长征,陈赓父亲跌死在桥头,他代为料理善后,他还设法营救地下党员沈永淳(他是大革命时期,湘西乡第一个被杀害者沈春浓烈士的儿子)等。他曾做过许多有益于革命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早在解放前,他能经常看到《新华日报》,及毛主席的论著,如《论联合政府》、《论人民民主专政》等进步书刊,思想深受影响,也曾憧憬过实现社会主义,但他不主张被他认为是过左和偏激的行为。"九·一八事变"后,抗日教国运动蓬勃发展。1931年10月,父亲和萧南人、罗耀璜等进步人士,倡议发起组织"青年铁血反日救国团"动员一批青年奔赴前方,参加抗日。1937年11月,父亲和李言,受县抗敌后援会之托,涉足县内各地作巡回演讲,宣传抗日主张,他们先后到潭市,谷水、西阳、娄底、天堂上、羊古市、杨家滩、永丰等地作报告,为时11天,据《湘乡民报》报导:"听众云集,乡民多恍然。"后去湘北战区从事抗日宣传工作。1944年家乡沦陷,他回乡参加自卫斗争。同时协助当地驻军运送军备等,受聘担任73军上校"高参",在湘乡失守,兵荒马乱之际,曾建议军部,成立学生大队,收容流亡青年,免遭日寇蹂躏,同时教以军事技术以备抗击敌人。当时谷水、娄底一带的青年参加的甚多。他痛恨出卖民族利益的汉奸,也反对在抗战的旗号后面,搞什么阴谋诡计,他,只有一个信念:我是中国人,为了民族的生存,为了不当亡国奴,战斗到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他担任《湘乡民报》编辑的那些日子里,对权贵和社会的种种恶行,他都敢于揭露,敢于批判,敢于伸张正义,因此赢得读者普遍赞赏。但是在一个没有真正民主自由的环境里,这并不是没有斗争和痛苦的。特别在他担任编辑的后期,他的文章,经常受到审查和篡改,另一方面,有些他认为不恰当的文字,例如有些当时不利于国、共合作的语言,在上级的指令下又不得不登。记得有一次,父亲写了一则战况报导,"共军"被强迫改为"共匪"。类此事情,不只一次、二次,分岐主要是对待共产党的态度,这就是他后来为什么离开报社,重返农村教书的原因。</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父亲在湘西乡中心学校当校长时,被乡间推选当了县参议员。他珍惜这个身份,有了为民说话的机会。他曾以参议员的名义,写了一本《开老百姓面》的册子,奉献给当局的决策者们,详列了内战期间双方伤亡人数及军火耗费,人民痛苦等,呼吁国、共二党,为人民不堪长期承受战争的苦难着想,放弃内战,召开政治协商,实现和平,重建战后家园,虽然,这不是彻底的革命观念,但却如实反映了人民的,当时在国民党统治区,两党斗争尖锐的时刻,要提这样的意见,还是需要勇气的。他也曾带着重建战后湘乡的建议,参加湘乡第一届参议会,曾提案三点:1、鉴于医药卫生条件很差,每年不少妇女死于分娩,建议在每个乡设立接生站。2、考虑每年城交纳公积谷,交通不便,长途跋涉,往返费力,建议就近设立仓储。3、修复湘宁然而,他就只参加过这届会议。因为,不仅他的提案得不到采纳,更重要的是,他了争权夺利的丑剧和乌烟瘴气的内幕,有谁来附议关心民痪呢?他只能洁身引退。</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由于他离开了报社,参议会,1947年又拒绝了国民党员登记,加上平日有些不满的言论,由此招致了国民党当权者对他的痛恨,当时他受到监视,来往信件受到检查,他的生命也受到威胁。记得大约是1948年春,他工作在文献委员会的时候,一天深夜,十几个恐怖分子,手持木棒、绳子及麻袋,闯进他的住房,恐吓他:"谭日峰!你如若跟共产党走,我就要你的命……"扬言要把他装进麻袋,扔到涟水里。幸得同事们劝解,才得幸免于难。当时国民党政权濒临崩溃,斗争激化,全国处于紧张状态,不能不使我们为父亲的安全担心着急,母亲曾多次央求他不要出外,但是父亲并没有被恐怖局面吓倒,相反,在关键的时刻,他不畏风险,顶着干。在中共地下党和民革党的双重领导下,他经常往返于湘中一支队,中共韶山支部,及县政府、县自卫队之间,和姜亚勋、毛远祥、俞名秦、杨传尧……等,秘密开会,传递情报……为策反自卫队,释放被抓地下武装队员,及维护县城解放前夕治安等,做了不少工作,并亲赴潭市,动员自卫队总部投诚解放军138师,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协助了湘乡的和平解放!</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对解放后的未来,是充满信心的。我们兄妹几个,解放前都工作在外,有的在旧政府部门,如财政部、民航局等,单位要搬迁台湾,我们正面临抉择之际,是父亲电报相招,要我们回乡等候解放。解放后,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都能为社会主义建设作点事,是与我父亲当时的叮嘱和鼓舞分不开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正是凭借着他在各个时期的表现,解放后,那些熟知他情况的人,推选他以民主进步人士的名义,当了第一届省人民代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1952年,在那暴风骤雨的土改复查中,乡下有那么几个并不了解我父亲的人高喊:"捉拿地主谭日峰!"就这样把一个曾为国民党谋杀未遂,一个忠诚为人民服务,也为解放事业承受风险,作过奉献的人,一个省人民代表,不经查证,从武昌的学校押回,送进了湘乡的牢房,尔后,又推到湘潭"改造"。我们子女们,为了"站稳立场""划清界限",从此和父亲音讯隔绝,更没有谁去为他申辩。三年的改造,我们没收到法院的宣判书,却在1955年10月,我们接到了他的死亡通知,他刚60岁,满身浮肿死在监狱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自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一个过去人们不敢涉足过问的部门﹣﹣法院,允许了申诉,允许了重审,而且,也有了敢说真话的人,并代为提出一连串事实。在人证、物证面前,我父亲终于得到平反昭雪,把他改按起义人员对待,并由解放军广州军区补发了起义证。被颠倒的历史终于又颠倒过来了!</span></p> ~ <p class="ql-block">一九四八年,母亲和父亲在广州合影。</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