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中的趵突泉

汉丰

　　每到济南，我必去趵突泉看看。济南号称“泉城”，是因为有趵突泉为代表的72泉。趵突泉为济南72泉之冠，也是天下第一泉。然而上世纪连去几次都很扫兴，还有一次，根本就看不到泉水冒出。跨过世纪后又去看过一次，稍有改善，还是不敢恭维。2016年深秋的一个下午，再到泉城，只有这一次，是看到了我想看的趵突泉，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泉眼必为痴汉开！

趵突泉之所以称天下第一泉，是有其原因的。第一，趵突泉的出水量大。最大出水量每天能达到16.2万立方米。这是由济南地下层的特殊状况决定的，只有在地质、地貌和水文条件十分巧妙的配合下，才可能形成出水量大的泉。而趵突泉的地质和地层状况、水文条件是独一无二的，无处能比。第二，趵突泉与康熙、乾隆皇帝有关联。相传，乾隆皇帝南巡带的是玉泉水，喝了趵突泉的水后，就改用趵突泉的水了，并赐趵突泉为“天下第一泉”，园中有块双御碑，记载着康熙三次临趵突泉，乾隆两次到趵突泉。第三，历史记载悠久，文化名人传颂。趵突泉在北魏时期郦道元的《水经注》中就有记载。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为它改过名。观澜亭前，水中矗立的石碑上刻有明代书法家胡缵宗写的“趵突泉”三个字，突字故意少了一点，引来无数文人骚客的解读。泉不怕没有名，就怕没有文人捧，捧的人越多，捧的文人越有名，泉也就越有名。第四，群泉拱卫，集体造势。济南名泉云集，仅在趵突泉附近就有如金线泉、漱玉泉等30多个名泉，构成了趵突泉泉群。大凡登冠，都有整体拱卫之势，以势众取胜。

　　夕阳西下，只见那趵突泉公园内，金菊吐蕾，心花怒放，或红或黄，或紫或墨玉，扮成一个个主题突出的方阵。游人如织，喜笑颜开，老牵少搭，情侣相拥。碧绿的草地犹如铺上绿色的地毯，青翠的修竹弯下了腰，似乎在欢迎人们的到来，西下的斜阳把整个公园穿透，一片辉煌。

　　我是外来客，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欣赏这美丽的秋色，无暇它顾，直奔主题，来到观澜亭。一潭清如碧玉的潭水，让视觉顿感舒适，身心慢慢地松下来，呼吸也变得慢了。看到了！潭水中三团冒泡的浪花，滚滚向上，争相涌出。一突一突又一突，没有间隙，泉水快速地向四周散去，融在潭水中。我体味着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对它的描写：“泉源上奋，水涌若轮，觱涌三窟”。

孟子说，“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我唯恐草率，看一遍，再看一遍!其“澜”何在？“澜”者，大波浪也，就是水势翻腾。那三团浪花，中间的一团最大，翻腾得最快，也最漂亮，像一团银色的珍珠串。三团组成一个整体，成“一”字型排开，中间的一团微微上翘，形成一条曲线，像大姐姐拉着两个小妹妹在跳舞。放大一点，三团浪花在潭水中犹如三人自由体操固定动作。总之，“泉源上奋”没有问题，“三窟”依旧，也没有问题，只有那“水涌若轮”的“轮”是多高?不好定量，但喷洒的串串珍珠不失风采。

那孟老先生，虽是“亚圣”，可他的审美观与凡夫俗子无异，喜欢“澜”，就是喜欢翻腾，把动态视为美。就像一个人静立在那里，不会引起多少关注，但是他舞起来，关注的人就多了，欣赏的人就多了。而趵突泉平地出“澜”，的确是奇迹了，因它不像大江大河，九弯十曲，高低错落，其势奔腾，推波助澜。那奇迹何缘呢？

　　我们不妨把孟子的观水引申一步：观水有思，思有自然，不止于“澜”。思索一下我们视觉看不见的东西。泉水是怎么生成的呢？趵突泉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泉字本身就是一个象形的流水。泉是地下水的露头，这种渗出的水，如果沿着固定的出口，源源不断地流出，就被人们称为“泉”。泉与蓄水的岩性地貌部位是密切相关的。在济南，南部为山区，北部为平原，地表上南高北低，可在其地下有两种不同的岩石，北高南低。南部山区地层主要为石灰岩，地下水可在这一地层储存和运动，形成岩溶水，而这一片区上部覆盖的松散土层较薄，局部石灰岩裸露，十分有利于岩溶水的形成，地下水会越积越多。北部地下层为辉长岩，这种岩石不含水，不透水。地下水往北运动时，到达趵突泉一带，被高于南部石灰岩的辉长岩挡住，像筑了一道水坝。水慢慢聚集，渐渐升高。松散土层就相当于石灰岩的“天窗”，地下水就从“天窗”的位置涌出地面，出现我们看到的趵突泉，这就是趵突泉与自然的关系。

　　趵突泉成于特殊的地质地貌和水文条件，它夺冠有多种原因，那么，上个世纪末和世纪之交，趵突泉出水量小，甚至断涌又是什么原因呢?我们不妨把孟子的观水再引申一步：观水有思，思有社会，不止于“澜”。思索一下趵突泉与社会发展的关系。

世上万事万物，皆处于相互联系和平衡的状态中，一旦打破这种平衡，事物就会发生改变。趵突泉要常年喷涌，就需要足够的地下水，使水位保持在一定的水平上。根据相关人员调查，地下水位在30米以上，就能保证趵突泉的常年喷涌。由于地下水超采，到了1999年，地下水位只有25.22米。地下水下降是趵突泉断涌的主因。另一方面，趵突泉的补给量减少。泉水补给区域1200平方公里，但城市建设规模不断扩大，南部补给区的林地、果园被建成高楼大厦，地面硬化的面积不断增多。显然，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无论是地下水超采，还是补水量减少，直接原因就是社会的发展。这就是趵突泉断涌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欲取之，必与之，没有与，哪有取？社会发展了，如何做到新的平衡，保护自然，尊重自然，是社会发展过程中一个跳不过的问题。“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是一个永恒的课题！

　　泉城人为了保护泉水，齐心协力，多策并举。他们加强水资源的统筹规划和管理，综合治理。补源控采，植树造林，退耕还林，修建水库，用黄河水替代地下水，增加地表供水量，逐步关停了城区内的自备井，提高水源的重复利用率，加大对私采、滥采地下水现象的处罚力度，采用先进的渗水材料改造硬化路面，按照市场规律建立合理的水价，大力宣传节约用水等。连泉城人最喜欢喝的趵突泉酒生产厂也迁出城区，停止采用泉水酿制趵突泉酒。当社会发展与趵突泉喷流冲突时，泉城人选择保泉限己，采用科学管理和一系列手段与方法，才换取了今天的一汪清泉，才使我看到了眼前的趵突泉。而社会发展的速度还很快，矛盾冲突依然不可掉以轻心，在呼唤着更高程度的管理和协调。好在泉城人以“家家泉水，户户垂柳”为荣，保护意识不断提高，措施更加有力。

　　看着游人荡漾在幸福之中，不肯离去，很是羡慕。可我，由于时间原因，不得不离开了。我已经很满意地看到了我心中的趵突泉，相信人们终于找到了趵突泉喷泉与社会发展平衡的钥匙，祝愿趵突泉清泉涌流，万古不竭！我一边离开，一边默默地吟诵元好问的“羡煞济南山水好”，“有心常做济南人”。

2019年5月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