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终于“下岗”了

悠然自得

2024年3月5日，2点45分，老爸走了，用他曾经的话说，终于“下岗”了。 晚年的老爸，为了与“慢阻肺”病抗争，学会了在家做雾化，吸氧，和用药。这些治疗方法，就像一日三餐，天天必不可少，愣是坚持了五六年。 有几次，他见到我就说：“我怎么还不下岗啊，这工作，要做到什么时候是个完啊”。 我问：“你不是早退休了吗？”他揺着头说：“没有啊，我还在每天上班啊”。 我问他：“你说你没退休，那你现在的工作是什么啊？”他就指着吸氧机，雾化器，还有一堆药品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这些，该下岗了吧”？ 　　2024年3月4日上午，弟弟给老爸雾化了一半，我又过去接着给他做完。这次他什么话都没说。 傍晚，小妹发来微信，说她晚上陪老爸和老妈。没想到的是，次日凌晨，我接到了小妹的电话，说父亲昏迷不醒。当我们兄妹几个赶到的时候，老爸已停止呼吸。 我们呼喊着：“爸，你快醒醒啊，你怎么这样就走了”！ 我们强忍悲痛，最后一次给老爸用药，吸氧和雾化；最后一次给老爸理发，擦洗身体；最后一次给老爸穿衣，穿袜，穿鞋……… 这天是农历甲辰龙年正月二十五日，也是“惊蛰“节气。 　　近半年，老爸只要精神好，就愿意和我聊天。有一天，和我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的过去。 他讲到了十六岁第一次当兵的经历。解放前前夕，村里派兵。没几个月，部队换防，见他还小，就让他回家了。 后来，部队又回来找人，说老爸是逃兵。在家人的帮助下，东躲西藏，才蒙混过去。现在回忆起来，那次当兵，应该不是解放军的部队。 解放后，1953年老爸从湖南老家，正式当兵。1958年转业参到太原参加工作，成家立业，直至退休至今，一直生活和工作在太原。 讲完之后，他说：“我想回老家住几天，给我带点钱，顾个保姆伺候我”。 我问他：“你老家还有房子吗？”他说：“可能有吧”？ 他沉思一会儿，接着又说：“现在我回去，谁还能认识我呢”？ 　 　家里有一张照片，是老爸1965年三十多岁时，获得安全生产标兵时，戴着大红花拍的。 老爸说，他所在的部队，是国家培养的第一批汽车兵。转业后，当了一辈子的大卡车司机，从未发生过交通事故。单位的同事都夸他技术好，加之他性格开朗，为人友善，许多人都愿意当他的徒弟。 我给他拍了一段视频。视频里老爸双手拿着这张照片说：“我今年九十二岁。这是六十多年前的我，看那时多帅啊”！ 这段视频拍摄于2024年1月4日。 　有一段时间，老爸总是问老妈，咱们的钱有多少，老妈告他有多少多少，他总说要拿出来看看。 老妈取出一万块钱给他，他如获至宝，到处找存放的地方，说这是他的财宝。可没过几天，就又给了老妈，说他不中用了，管不了啦。 一会儿说给了儿子吧，一会儿又说给了姑娘吧。 他让我去查一下，他的工资到底是多少，总共现在发了多少？ 我告他每个月发一万，现在有一百万，他说我瞎说。 我对他说，你们的钱都我拿着呢，你想要花，就问我要，他说，好啊，这可安全了，我放心了。 老爸又问我：“家里的钱，够我死后的安葬费用吗”？我回答他：“你别瞎想啊，够了啊，你放心吧”！ 这天是2024年1月25日。 　　老爸，热爱他的工作，开车是一把好手，用老妈的话说，玩也是一把好手，无忧无虑的玩了一辈子。 退休前，经常是早出晚归。就是回来的早点，还未进门，就加入了院门口下象棋或打扑克的队伍。 年轻的时候，还喜欢打猎和钓鱼。这些爱好，使得我们全家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常常能吃到野鸡和野兔。 年老后，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麻将，院里的人们常说：“老爷子打牌，总是赢时多，输时少。”但只要一打，就要从下午打到天黑，直到老妈和他急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麻将桌。 我们常劝他：“能不能少打两小时啊，打的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的。”每到这时，他总是说：“一生就这么点爱好，要改难啊。” 老妈说：“从年轻到老，你玩出啥名堂了。这是不务正业。”老爸说：“现在还能玩，就是最大的功劳啊”。 今年春节正月初二，两个妹妹和妹夫，陪老爸打麻将。他很是兴奋。可没打一会儿，就明显觉得体力不支，起身躺床上去了。 玩了一辈子的老爸，这是他最后一次打麻将，也是唯一一次觉得玩的累了！ 这天是2024年2月11日。 　 病痛的折磨，往往是在深夜发作，每到这时，老爸就说，不想活了。 有一次，我问他：“爸，你怕死吗”？ 老爸说：“我都这么大年龄了，不怕死。唉，就是得了这病，活着也没意思。但还是想多活几年”。 2022年初，被慢阻肺病困扰的老爸，又有了疝气，稍不注意，就疼痛难忍。 问了好多大夫，都建议保守治疗。但他执意要做手术。他说：“难道就让这病痛陪伴我的余生啊。那怕死在手术台上，也要把疝气做了”！ 在老爸坚强意志的感召下，手术非常成功。在医院，他逢人就说：“为了我的这个病，一家人白天黑夜的忙，真是难为他们了”。 2023年9月的一天，老爸总说背疼，贴膏药，热敷也不见好转。去医院一查，是胸椎骨裂。但不建议手术治疗。 保守治疗出院后，没几天的时间，老爸胸椎居然不疼了。他每天就盼着子女们的到来，每天都唠叨，说要吃这吃那的。 长期的雾化治疗，老爸的口腔和味觉已受到损伤。买回去的东西，总说不好吃。我们问他，啥就是好吃的，他说不知道。 这天，给老爸做完雾化治疗后问他：“过完正月，住院去吧，把病再治治”，他说：“等等吧，要能好点就不想去医院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想去啊”？他说：“去了医院怕你们就不管我了”。我说：“不会的，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会管你的”！ 临走，我问想吃啥，给他去买。他坐在床边，扭过头来，笑着对我说：“唉，吃啥啊，啥也不想吃。”然后停顿了一下，说：“那就买馄饨”？ 我顺手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成了老爸生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这天是2024年3月1日。 　　老妈打电话说，老爸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我。 我到家的时候，只见老爸躺在床上，吸着氧。他招手让我过去。我俯下头去问他：“爸，有事吗？”他说：“有个秘密告诉你”。 随后，他指着旁边的床头柜说：“这里头都是宝贝，乱放的。人们都过来乱翻，也没人管”。我说：“那你就不让他们翻，看好啊。”老爸说：“唉，我管不住了。” 我问他：“你的这些宝贝存下，给谁呀。”老爸沉默了一会儿说：“谁都想给。” 这天是2024年3月3日。 　老爸走了，1933年7月生，2024年3月走，92岁。 爱我的老爸，爱家人的老爸，真的走了！已经离开我们一个月了！ 出殡的那天，我情不自禁的哭了。 这一个月里，有好几次都想哭，但又强忍着，在恍惚之中，像在寻找一件丟失的心爱之物，难以言说的失魂落魄。 此刻，只好就着悲伤写下这篇文章，怀念老爸的泪水，就这样尽情的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