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思念度清明

北郡王

怀抱 —— 北郡王 《怀抱》—— 这是一个极普通的汉语词汇。 通常情况下，每个人都熟悉而且曾经拥有它。因为当我们以一个完整的生命脱离母体时，便进入了“怀抱"之中，或是母亲的怀抱，或是父亲的怀抱。 我曾经化用余光中老先生的诗——《今世今生》，写过一首《怀抱》: 我最铭心的怀抱有两次。 一次是我出生时， 我不知道， 你们知道， 后来，我听你们说到。 一次是你们临终时， 你们不知道， 我知道， 我即使想说 你们再也听不到。 当你们怀抱我时， 一定是幸福和欢笑。 当我怀抱你们时， 泪水浸湿了衣袄。 但两次怀抱之间， 是相伴和照料。 毋论时间长或短， 总会觉得太少太少。 父母给我的怀抱，那是最溫馨的一抱，但随着父母的离去，温馨已化为永久的记憶和无尽的思念了。 然而我予父母的怀抱，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 母亲是1972年4月6日去世的。 在此三天之前的傍晚，母亲的脑溢血病二次复发，并立即送到市第四人民医院急救。此时的家中，父亲还未退休，我与大妹和弟弟刚参加工作不久，幼妹尚小，但大妹远在凤翔，弟弟远在汉中。于是我一直陪在母亲身边，昼夜不离。 由于床位紧张，母亲一直躺在走廊的加床上。第二天下午，母亲的病情似乎平稳了一些，我便让父亲，小妹及邻居都回去了。天黑的时候，我看着已经昏迷两天的母亲嘴唇有些干裂，便趁着给她侧身时，将她的头轻轻托起，用湿棉笺润了润母亲的嘴唇，不料母亲竟用吞尖㖭了㖭棉笺。我忙唤来护士看，护士也略显惊喜，便叫我多蘸些水。如此，母亲竟又㖭了一次。 记得晚上九、十点时，母亲突然微微地睁开了眼，尽管是一条细细的线，但我明显感觉到母亲的瞳仁在轻轻地转动。我又一次激动地叫来大夫，告诉她们: 母亲醒了。但大夫看过后摇了摇头，浇灭了我的期望。当大夫离开后，我凑到母亲的脸前，轻轻地呼喚着: 妈，我是民，你再看看我呀，儿子就守在你身边啊。可是，母亲再也沒有睁眼，我猛地一颤，难道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回光返照”？ 是啊，可怜的母亲只有49周岁，离50还差半年，她怎能甘心离开这世界，离开刚刚长大成人的儿女啊。她应该是在用生命最后的力量，睁开了双眼，她还想再看看，再看看……。 果然，到了后半夜，母亲先是呈现潮式呼吸，大口的喘着气，大夫也赶到病床前，不断地采取了多种抢救措施，到凌晨四点多，母亲的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 我已经哭干了眼泪，此时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无可奈何，我只有让护士帮我打来一盆温水，将母亲脸上的胶布痕迹小心翼翼地擦去，又把母亲的手脚都擦洗了一遍，看着母亲凌乱的头发，我将母亲抱在怀里，借了一把梳子，将母亲的头发理顺。护士在一旁看着，也默默地掉下了泪珠，而我的泪水已浸透了胸襟。 —— 就这样，母亲在我的怀抱中离开了。 父亲是2003年10月8日中午去世的，这天是农历的 “寒露”。 父亲的身体一直比较好，但近年来心脏不适增加，几天前似乎明显加重，便住进了市中医医院的老年病科。 入院时，除弟弟在汉中未归，家人都去了，晚上留下外甥陪床，说好明天一早我来换班。 第二天我早早地赶到病房，听外甥讲一切正常。过了会儿，妹妹也来了。等他们都走后，父亲便与我闲聊了起来。父亲平日里十分关心时政，因此，聊到了刚结束不久的伊拉克战争，聊到了萨达姆的下落等。记得最清楚的是，聊到最后，父亲说日子过的太快，说我都快60了。我说，你比我大30岁，我快60，你就快90了。眼看快到中午，我和父亲都在等着我夫人来送午饭。 大约十一点多点，父亲说想小便，并提出去卫生间。一来父亲挂着吊针，二来卫生间离的较远，最后还是在病房小便。我让父亲躺在床上侧着身，我用溺器给他接，但父亲不干，一定要站到床下方便。起来后，解了一点，刚躺下不一会儿，父亲说又想便。因为父亲有前列線增生，小便不畅，如此反复了三次。 就在第三次小便后，我扶着父亲的手感觉他有点颤抖，忙问: 怎么了，不舒服吗？父亲搖了摇头，让我扶他躺下。此时我不敢大意，将父亲紧紧地抱在怀里，准备轻轻地将他放下。就在此时，父亲猛地渾身一抖，抖动的力量明显很大。紧接着，我看到父亲的面部五管都在扭曲，是十分痛苦的表情，我不由地将父亲紧紧的搂着，下意识地想减少他的痛苦，但我也似乎还感觉到，父亲在儿子怀抱中的那种安宁和放心。 我一边搂着父亲，一边大声呼叫着医生。医生闻讯赶到，待我将父亲慢慢地放在床上时，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医护人员马上进入了抢救程序。 半个小时后，父亲走了，那年他86岁。 啊！ “怀抱”，一个幸福但也同样悲伤的词，一个温暖但也同样冰凉的词。 母亲走的早，沒有给我们留下孝敬的时间。这常常是我们心中的痛；父亲走的急，没有让我们有心理的准备，这也常常是我们心中难言的苦。但二老临终都能躺在儿子的怀抱中，应该也是一种世人期盼的满足，或者说是一种常人的幸福吧。 原作于2020年清明前，修改于2024年清明于莱州小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