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清明祭

秋水长天

为中国人的“春之祭”

献上一瓣心香

——题记

图/文 秋水长天（董瑞芳）



又到一年清明时。

塞外的北方，春姑娘的脚步总是姗姗来迟。三月末四月初的天气，还仍旧乍冷还寒。带着温柔妩媚气息的南方温暖季风，尚没有攒足力气足以翻越横亘千里的长城分界线，吹到这遥远的北国还需要时日，而西伯利亚的干冷空气余威依旧不甘退去，气候忽低忽高，间有沙尘弥漫，空中便有了几分阴霾。

这样的天象，似乎更合了清明时节肃穆追思的氛围。总觉得诗人杜牧“牧童遥指杏花村”诗句，不是北方的清明季候，放在北方做解，只能是个乡间酒店名称指代，因为此时塞外山岭上的杏花枝还正在苏醒，就连追赶季候的柳丝也还在蕴育鹅黄，倒是“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心绪，对应塞外北方清明时节的天地人，满有着季节与心理的贴合。

塞外，清明时节别有思。

清明无客不思家。

不论北方春寒料峭的萧肃，还是南方杏花春雨的旖旎，每到一年阳历迈入四月，清明节日便再次召唤着万千游子归家。相比年初腊月底春节的大众欢乐，迎来的便又是一个普天礼拜的集体行动。而如果将追思缅怀、慎终寄远、礼敬先祖的内涵与春节快乐团圆主题作比较，清明节的文化价值则无疑更为深邃厚重，由此便有俗语说：清明大似年。

你看，清明时节来临，四通八达的交通就又出现了继春节过后的新一波高峰甚至拥堵。乡里农家的人们，赶往故人的僻静墓地，都市城里的市民，驱车驶向郊外的墓园，人们都是以同样的心情大致的习俗，去祭奠和怀念在彼岸长眠的亲人。

我刚刚去城外的南山为长辈亲人扫墓。只见公路上的车辆宛若长龙，进得墓园停车场的路上已经堵塞，众多管理者在进行引导疏通。看似拥堵的场面，扫墓的人们却很有秩序，没有市场的嘈杂，各自安静庄重地进行着祭奠仪式。而放眼中华大地，此时此刻，从北国森林到南海碧波，从黄土高原到东南岛屿，人们都在点燃香火，以古老的民俗向祖宗跪拜，向先人致哀，向逝去的亲者送上怀念。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民众如此心心相通、虔诚恭敬？又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亿万苍生感恩追思、泪流满面呢？这是民俗节日传统文化的伟力，是刻在华夏民族血脉里的基因符号，是先人形成的适应自然与心理的群体性共识，进而成为华夏族群一代又一代人的接续传递，一个又一个清明节从不间断的全民族集体行动。

在文化源流的长河追溯，清明节正是从古到今社会文化积淀的产物。

亲情，是人世间与生俱来的天然情感，是心灵深处最柔弱处的那根弦。惟有人类的亲情，能让天地为之动容。清明墓祭，敬拜的不是什么神灵，而是各自真实的祖宗和前辈，是由亲情衍生的一种祭礼。行这种祭礼如同哲学家冯友兰所言：“并不是因为鬼神真正存在，只是祭祖先的人出于孝敬祖先的感情，所以礼的意义是诗的，不是宗教的。”

逝者受人追怀，生者感恩先人，这种缅怀的心理活动，需要身临现场的实地仪式表达行动，所以才有了“墓祭”，有了清明祭扫。

民间有训，“清明不回厝无祖”，指的是清明节不回家扫墓的人就等于没有祖先。在这种敬祖孝先文化影响下，无论在外生活窘困还是事务繁忙，哪怕远隔百里千里，这一天也想方设法回家扫墓。更有许多家庭，还为故去的先辈选择清明节这一天立碑纪念。

对祖先先辈的祭拜，在清明时节的追思怀远，蕴育了华夏民族极具人文内涵的清明文化。古代无数诗文，都以清明为主题表达祭祖思亲之情。

当年，南宋诗人陆游在清明前夕奉诏来到临安，歌舞升平的都城浮华使他更添了几分忧思，唯有想到自己能够在清明之日骑马赶回距离不远的故里山阴，心中的落寞才消解一些。“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临安春雨初霁》这首诗里的诗句，表达了诗人当时深沉的清明情思。

明人高启身在南京任职，节逢清明却不能回籍，举目四望但见无尽的青山，对家乡的思念便倾泻在《清明呈馆中诸公》这首诗中：

新烟着柳禁垣斜，

杏酪分香俗共夸。

白下有山皆绕郭，

清明无客不思家。

卞侯墓下迷芳草，

卢女门前映落花。

喜得故人同待诏，

拟沽春酒醉京华。

清明时节，面对南京城内外无限的春意，客居外乡思念家乡的情景，跃然纸上。在那个交通极为不便的时代，一句“清明无客不思家”，写出了多少异乡人盼望回家祭祖的心情。

植根于中华民族血脉的清明文化，源远流长。据研究考证，清明节大约始于周代，迄今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与春节、端午、中秋同为中国传统节日。

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五个节气。是一年一度准备春耕春种的自然节令。何谓“清明”？据光绪年间成书的《燕京岁时记》所引的《岁时百问》文字解释：“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而在这样的季候里，春意盎然，空气清新，万物生长，人们缅怀先祖，开始着手新一年的劳作，自然节令变成祭拜礼仪，便蕴含温故知新之意。

说清明节不能不说寒食节，清明与寒食是紧密相连的传承，而寒食节又是一个极具悲情的节日内涵。所谓寒食节，从字面表述来理解，就是在这一天只能吃生冷的食物。寒食节是自冬至算起的第105天，通常在阳历4月5日，也就是清明节前后，有时也会与清明重合。

对于寒食节，《辞源》《辞海》的解释是：春秋时，介子推跟随晋公子重耳在诸侯列国流亡，历经磨难19年。重耳成为晋文公后，介子推携老母隐居绵山。晋文公烧山逼他出来，介子推母子隐迹焚身。为悼念他，晋文公下令在介子推忌日(后为冬至后一百五日)禁烟火、吃寒食，形成寒食节。这便是寒食节的由来。

也有研究者认为，寒食节的源头，应为远古时期人类的火崇拜。古人的生活离不开火，认为火有神灵，要祀火。各家所祀之火，每年要止熄一次，然后再重新燃起新火，称为改火。改火时，要举行隆重的祭祖活动，将谷神稷的象征物焚烧，称为人牺。相沿成俗，便形成了后来的禁火节。禁火节后来又转化为寒食节，是因为纪念晋国义士介子推的缘故。从此，清明与寒食的文化内涵便联系了在一起。

寒食在先，便使得清明注入了超出自然节令更多的追思悲情的庄重色彩。民俗有言“清明难得晴，谷雨难得雨”，这节令天象，也有其内涵的特定意义。

历代文学作品，对清明节的文字表达，大都充满着祭拜庄重，追思感伤的色彩。

北宋王禹偁《清明日独酌》中说“一年冷节是清明”，尽管隐喻了作者谪居的郁闷情绪，但说明清明节到此已经承继了寒食祭祖的风习，故无热烈气氛。

南宋时期的清明，祭扫更是蔚然成风。“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这是高翥在他《清明日对酒》一诗中的描绘：从南到北的山山岭岭都有墓地，到处都有人忙于上坟祭扫，飘飞着焚烧过的纸灰，为死去的亲人伤心落泪。

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的《寒食帖》，人们大都从大诗人苏轼的书法艺术去解读，但其诗写得如此苍凉多情，足以表达苏轼此时惆怅孤独的心情。而诗中阴霾的意象如小屋、空庖、乌衔纸、 坟墓……渲染出的沉郁、凄怆的意境，又岂不是清明时节诗人面对眼前景象的灰暗郁闷心境的实录写照呢？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复然而至，而每一年的清明，又都是对“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生主题的一次追问与淘洗。

清明季，最自然而然映入思维视野的，当是代表清明诗词符号的杜牧那首《清明》。但人到了甲子后的年龄，不妨读一读白居易这首《寒食野望吟》：

乌啼鹊噪昏乔木，

清明寒食谁家哭。

风吹旷野纸钱飞，

古墓垒垒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树，

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冥重泉哭不闻，

萧萧暮雨人归去。

诗人笔下的清明场景，旷野茫茫，凄风劲吹，纸钱纷飞，说尽了生死离别。黄土之上，人在哭泣，九泉之下的亲人却寂静无声，道尽生离死别的苦痛，渲染出凄凉的氛围。

默读此诗，回望来路，人间春秋四季，世上风雨沧桑，让我们活着的人怎能不格外珍重当下呢。

清明节，是二十四个节气中的一个节气，也是中华民族重大传统的祭祖节和踏青节日，兼具自然与人文两大内涵，清明节扫墓敬祖、表达敦亲睦族的情感追求，炎黄子孙敬奉先祖、怀念故人，早已成为全民族的集体行动。

点燃一炷香火，心怀满腔家国，在庄重的祭拜礼仪中，弘扬孝道亲情，唤醒家族记忆，让民族精神的凝聚力与认同感，世代承传在华夏大地的高天厚土。

清明祭，追思怀远，是民风乡俗，是孝心祭拜，更是文化与道义的春风润泽。

用镜头——

捕捉发现

定格美丽

用诗文 ——

抒发情怀

升华人生

——秋水长天与您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