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浩歌动天地

戈戈

　　诗人，即痴人也！世界以痛吻他，他却报之以歌。愈是伟大的诗人，愈是在无尽黑暗、彻骨奇寒、深重哀痛中，化身为烛，给人间以光明、温暖和希望！

　　诗歌作为文学女神桂冠上璀璨的明珠，那是望帝春心，和血和泪的吟唱。就像蚌忍受着绵绵无尽的苦痛，才能将一颗沙孕育成绚丽的珍珠。

　　杜甫，诗人中最杰出者！他爱国爱民的高尚情操、己饥己溺的仁者情怀、包罗万有的丰富情感，令万世景仰。

　　杜诗，诗海中最璀璨的瑰宝！有着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艺术魅力，世人称颂“诗至杜陵而圣”“子美集开诗世界”“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

　　3月23日，我再次专程朝拜中国文人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之一——杜甫草堂，这是杜甫流寓成都期间的简陋居所。

　　杜甫（712—770），字子美，原籍湖北襄阳，生于河南巩义，自号少陵野老，短暂做过左拾遗、检校工部员外郎等小官，是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也是我国古代诗歌的集大成者，被后世尊为诗圣，与诗仙李白合称“李杜”。

　　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冬，杜甫为避 “安史之乱”，携家带口由陇右入蜀，投靠好友剑南节度使严武。翌年春，于成都西郊风景如画的浣花溪畔修建茅屋居住，称 “成都草堂”。即“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中的草堂，他在此先后居住了将近四年。

　　765年严武病逝，失去依靠的杜甫只得告别成都，携家带口移居夔州，两年后经三峡流落荆湘一带，公元770年逝于耒阳耒水。

　　在杜甫晚年颠沛流离的生涯中，成都草堂的四年，是相对平静惬意的时光，在这里他写下了240多首诗，包括《蜀相》《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春夜喜雨》《登楼》等名篇。

　　杜甫离开不久，草堂随之废弃。五代时前蜀宰相、诗人韦庄在原址重建，以纪念他。后经历代重建，形成现在的格局。沿中轴线分别为照壁、正门、大廨、诗史堂、柴门、工部祠，工部祠东为少陵草堂碑亭，亭北为草堂。

　　正门悬挂 “草堂”匾额，摘用清果亲王允礼少陵草堂碑题字。楹联“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由当代素负“艺苑全才”之誉的书画家马公愚补书。庭院内竹树成荫，碧水萦回，幽雅清静。

　　跨过石桥，迎面为大廨，这是一座通堂式敞厅。清嘉庆16年（1811)重修草堂时命名。“廨”即官署，杜甫曾任“检校工部员外郎”，后人出于尊崇，故如此命名。

　　厅堂前方楹联 “吏情更觉沧州远；诗卷长留天地间。”由清同治时四川总督吴棠集杜诗并书。

　　壁间悬两幅长联，一为“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龙蜷虎卧几诗客；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原为清光绪年间蜀中第一书家顾复初撰书，可惜早已不存，现在墨迹是解放后前清翰林、著名书法家邵章补写。

　　另一为 “水竹傍幽居，想溪外微吟，密藻圆沙依草阁；楼台开新景，结花间小队，野梅官柳满春城。” 由清嘉庆年间成都将军佟佳·常明撰联，周善培补书。

　　一些党和国家领导人也留墨于此，如陈毅“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叶剑英“杜陵落笔伤豺虎，爱国孤悰薄斗牛。”郭沫若“世上疮痍，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张爱萍“挺身艰难际，张目视寇雠。”颇足一观。

　　大廨北是草堂主厅——诗史堂。唐人《本事诗》云，“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也就是说，杜诗既反映诗人的心路历程，更是时代的忠实记录，故有“诗史”之誉。 

　　诗史堂占地百余平方米，是草堂建筑中面积最大的，成为骚人墨客凭吊杜甫、吟诗唱和的䜩集之所。 

　　堂前悬清沈寿榕、彭毓崧合撰名联，“诗有千秋，南来寻丞相祠堂，一样大名垂宇宙；桥通万里，东去问襄阳耆旧，几人相忆在江楼。”由前清进士、北京中国画院院长叶恭绰补书。

　　正中陈放着一尊杜甫胸像，著名雕塑家刘开渠先生，以写实手法，通过塑像微蹙的眉宇，深沉的目光，以及冷峻的嘴角，准确而凝炼地刻划出诗人忧国忧民的拳拳赤子之心。

　　堂内立柱楹联，如朱德的“草堂留后世； 诗圣著千秋。”谢无量集杜句“侧身天地更怀古；独立苍茫更咏诗。”都很不错。

　　第四重建筑是柴门，原本是杜甫营造草堂时所造的院门，杜甫草堂诗作有“野老篱边江岸回,柴门不正逐江开”“牛羊下来久，各已闭柴门”等， 柴门是个高频词。后人遂将这座别致简朴而又风景绝佳的建筑命名为柴门。

　　门头匾额“柴门”，由现代著名国画大师潘天寿书。门联“万丈光芒，信有文章惊海内；千年艳慕，犹劳车马驻江干。”原由明人何宇度撰书，现联由晚清翰林陈云诰补书。

　　第五重是工部祠，匾额是叶圣陶篆书题写。廊柱联“锦水春风公占却，草堂人日我归来。”是晚清大书法家、四川学政何绍基撰书。何熟知高杜人日唱和的典故，专门等到初七人日，才到草堂题就此联。令骚人墨客竞相效仿，在每年人日云集草堂，挥毫吟诗，凭吊诗圣，形成“人日游草堂”的成都风习。

　　祠内主祀诗圣杜甫，陪祀北宋黄庭坚和南宋陆游两位诗人。他们像杜甫一样，都曾流寓四川，都是杜甫的铁杆粉丝。黄庭坚开创的江西诗派是专以杜诗为宗的。

　　而陆游则很好地继承了杜诗的爱国主义风格，他几乎亦步亦趋地走遍了杜甫在川中的足迹，也曾筑室浣花村，并留下270多首诗。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国仇未报壮士老，匣中宝剑夜有声。”“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 他也写诸葛亮，“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出师一表千载无，远比管乐盖有余。”

　　所以祠内张挂的尊经书院山长钱保塘所撰“荒江结屋公千古，异代升堂宋两贤” （清末探花商衍鎏补书）联语，是非常切景的。

　　而晚清大文豪王闿运撰的祠门联“自许诗成风雨惊，将平生硬语愁吟，开得宋贤两派；莫言地僻经过少，看今日寒泉配食，远同吴郡三高。”(老舍补书)化杜诗入联，更是妙手天成。

　　祠东有草亭，亭内有碑——“少陵草堂”，是康熙第十七子果亲王允礼书写。

　　碑亭北面就是后世翻建的杜甫草堂，即便杜甫只是一个六品小官，草堂仍然显得过于寒怆。室内陈设也非常简陋。

　　草堂周边依据杜诗中描写的情景，植有丛竹、四棵松、楠树、桃李、药草等，塘间绿芙渠，溪中鱼儿戏。蜀中春早，此时竹木泼翠，群卉摇芳，景色清幽之极。

　　有杜甫石像一座，旁边立着谢元量书写的碑刻，《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全文。

　　看到眼前的一切，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即遣花开深造次，便觉莺语太丁宁”“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风含翠筱娟娟静，雨裛红渠冉冉香”“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道尽多少春天的美好！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又描画了多少人间的真情，向我们涌来汩汩暖流。马未都先生在他的《背影》一书中，就专门抒发对“远游从此别，青山空复情。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的感慨与感伤。

　　尤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入门闻号啕，幼子饿已卒”“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还有《兵车行》《三吏》《三别》《登高》《秋兴》《咏怀古迹》《北征》等千古绝唱，尽管自身穷困局促，他却放射出无尽的人性光芒，哪怕经历千百载，依旧感天动地。

　　“李杜文章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我觉得有些哗众取宠。杜诗的包罗万象，博大精深，意韵悠长，情致蕴藉，是我们民族丰沛而甘甜的精神乳汁，历久弥新，千古传诵。

　　除了上述草堂核心景区，另外还有一览亭、杜诗书法木刻廊、兰园、浣花祠、花径、草堂琴馆、草堂书院、杜甫千诗碑、万佛楼、李杜堂、大雅堂、景杜堂等景点，受篇幅所限，不再一一赘述。但游客朋友们则须细细品过，才不虚草堂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