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海棠

心若止水

海棠时节又清明。

海棠是一种以观赏为主的植物花卉，历朝历代被人赞美。我这个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江南农村的人，一开始是不知道、不认识的。大概是它不像桃树李树那样，既会开出漂亮的花，又能长成好吃的果实的缘故吧，村里是没人种植的。那时的人们，都挖空心思地想填饱肚子，谁有心思赏花啊！光开花不结果，或者只稀稀拉拉地结几颗酸涩小果的海棠，自然不被乡亲们喜欢。

我第一次注意到海棠己经是八十年代了。记得有次读到邓颖超大姐纪念敬爱的周恩来总理的文章，说是早年他们入住中南海在选住房时，总理在西花厅门口看见有一株海棠正盛开着，便喜欢上了，连屋子里的情况到底如何也不曾看过，就定下了居住地。文中好像还提及，总理喜欢海棠又日里万机，有时花开时节他刚好出国在外，邓大姐于是会摘得几朵给邮寄过去。我对周总理从小就是万分崇敬的，他这么喜爱海棠，激起了我认识这一植物和花卉的渴望。

后来读唐诗宋词，文人墨客们常有对各类花草树木的赞美，其中不少植物花卉我也见识过，只是感叹自己才疏学浅，写不出诗人们那么深情又优美的诗句。这些诗词中，不乏有对海棠的喜爱与赞赏的，赞美海棠的娇艳妩媚，同时也赞美她不吐芳香、低调不张扬，这时我只简单地理解为这是诗人们内敛的审美情趣的表达，这是文人雅士普遍的做法。当我读到大文豪苏轼和千古才女李清照关于海棠的诗词后，我才知道海棠的非同寻常，这更激起了我要认识海棠的心绪。

苏东坡《海棠》诗云：

东风袅袅泛崇光，

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深夜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我们仅从这一首诗就不难看出，苏东坡深爱海棠，犹如周敦颐之爱莲，陶渊明之爱菊，好像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都有些痴迷了。袅袅东风里，海棠光彩照人。到了夜晚，香雾迷蒙，只怕花儿睡去，所以点上蜡烛深夜继续去观赏。这儿苏大学士可是不动声色地告诉我们，他观赏海棠已经整整一天了，可是没看够，晚上接着来。这不是把海棠当深爱的姑娘了吗？我想不会那么简单，他可是一直认为海棠是高贵的，他肯定把海棠与自己大起大落的身世境遇联系起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被贬黄州后，居所旁有座小山，杂草杂树丛生，但其中有株海棠，显得清新脱俗。邻人不知其名贵，东坡却为它写了许多诗，其中有首《海棠七言长古》，有如白居易的《琵琶行》。此诗又名《寓居定慧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被他自己称作：吾平生最得意诗也。他写沦落山野的海棠的清新脱俗，写她朱颜如晕，翠袖红肌，天生富贵多姿。写她雨中更加凄凉动人，月下如此清丽端庄。写她和自己同样出自西蜀，在此偶遇，莫不是上天安排…这分明是把海棠比作自己了。

东坡甚至用海棠诗来体现他的幽默风趣和豁达，最令人熟知的便是《一树梨花压海棠》了。这里说的是其好友张先，已是八旬白发老翁，却要娶个十八岁的侧室，得意之余还自赋诗一首：

我年八十卿十八，

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

只隔中间一花甲。

东坡随手和诗一首，并作为随礼：

十八新娘八十郎，

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

一树梨花压海棠。

从此，一树梨花压海棠成了老夫少妻的代名词，这是文坛巨匠无意间留给我们的遗产。当然，苏东坡幽默风趣之余，也是感叹娇艳欲滴的海棠的命运遭遇。

其后，最钟爱海棠的诗（词）人，我想非千古才女李清照莫属了。她在《如梦令》里说：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清明前后多风雨，海棠经受的起吗？海棠会不会因风吹雨打而凋零呢？我们这位千古第一才女用短短的一首小令，不仅淋漓尽致表现出了她的才情诗情，表达了她的懊悔、心怯、欣喜心情，更体现了她对海棠花的无比喜爱！她如此钟爱海棠，不会是仅仅因为海棠兼具桃红李白的品性吧，也不会是怜惜海棠花短暂的生命和易被风雨摧残的柔弱身躯吧。其时己到南宋，她身处偏安的临安，这会不会是她深感家国飘摇心境的体现呢？

不怕大家笑话，其实到这个时候，我也还没有真正见过海棠，只是“纸上谈兵”，或者某天真见过了因为不认识，擦肩而过了。真让我见识其庐山真面目的，是我搬了新家之后，小区的花园里已经广泛种上了。物业公司大概是怕我等不认识，还在一颗颗身上带刺的海棠树上还挂上了小牌子，上书：垂丝海棠。也不知为什么，真正见到海棠（当然那时不是花期），我居然一点不激动，居然还觉得她很普通。也不知道这和喜极而泣、悲极无泪是不是一个道理。

有次我和妻子在小区里散步，比我更不懂植物花卉的她照着牌子竟然还念出了“拔丝海棠”来。她是否故意为之，我不好猜测，不管怎样都是对“百花之尊”、“花中神仙”的不敬。当时，幸好没被旁人听到，不然恐怕会笑掉大牙。要是让她那本家才女李清照听得，更不知会作何感想。

外面又括风下雨了，我得下楼去看看，小区里的海棠是否“绿肥红瘦”了。

（图片来之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