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车

无极真人

<p class="ql-block">  又是人间四月天,突然想到一年前的四月,我和爱人从汉口坐动车返回成都。当时考虑到要坐八个多小时,故买了一等座。一等座的车厢座位宽敞舒适,车厢内保持着春天的温度,卫生间干净方便。动车离开汉口时我们那节车厢似乎就没坐满,一路穿山过岭(成语“翻山越岭”在这里不合适了),等过了重庆,整个车厢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坐在这世界上最先进的火车上,我的魂却飘向久远。</p> <p class="ql-block">  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坐火车是在1958年,那时我七岁,父亲奉调离开北京去成都,我跟他挤在一个卧铺上。火车过秦岭时感觉很慢很吃力,我好奇地伸头去看,才发现车厢前头一个蒸汽车头在拉,车厢后面一个车头在推,两个车头都冒着浓烟喷着白汽,还不时发出车轮在钢轨上打滑的声音,真像两头牛在拼命推拉着把我们送上山。每当过隧道都要赶紧紧闭车窗,即便这样那呛人的煤烟味还会钻进车厢。哎,成都离北京好远。</p> <p class="ql-block">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串联,我们几个中学生结伙出发,在成都火车北站的人海中我被挤散,好不容易上得车来居然挤得放不下脚,最后挤到锅炉房边。火车到站不敢开门,因为每个车站都挤满了想上车的人。一路上只能靠锅炉的水龙头仅能滴出的一滴一滴的水浸润一下干渴的嘴。至今我还记得隔着车门玻璃看到的三门峡站站台上那水龙头哗哗的流水,那么美丽诱人却可望而不可及。</p> <p class="ql-block">  再一次坐火车是1968年3月,我当了铁道兵,新兵们坐在闷罐车里,最麻烦的是大便,需要打开车厢门,两个人各拉着方便者的一只手,方便者努力把屁股移出车门来解决问题,好在一闷罐车皮都是“和尚”。三年后退伍,那是坐着有座位的绿皮客车通过我们亲手修建的成昆铁路回到成都的。</p> <p class="ql-block">  1973年,到沈阳读大学,特快列车也要40个小时,还要在北京中转,太遥远了。不过那几年火车票并不是特别难买,现在想一想,应该是中国还处于计划经济阶段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商品经济代替了计划经济,出行需求暴增。铁路还是原来的铁路,坐车的人却越来越多,买车票越来越困难。当时,成都市内火车票预售处在盐市口,那里每天排着长龙,厅内人头攒动,每个售票窗口站一个戴红袖套的人维持秩序。为了买到车票,往往要通宵排队,有人在纸片上编号依次发给排队的人,于是就出现了以此挣钱的人。开始售票时,常看到有人把拿到的“号”高价卖给急需购票者。</p><p class="ql-block"> 起初,火车软卧还只能团级以上干部才能“享受”,而我这个“革命残废军人”却可以比较方便地半价购票。记得有一次在北京站售票处排队买软卧票,我前面站了一个军人,到他买时,他把证件递进小窗口,告诉售票员是帮科长买票,售票员冷冷地说:你们科长是团级吗?然后就把证件不屑地还给了那个军人。而我却顺利地用半价买到了软卧票,那一刻心里居然升起一阵虚荣。不久后,软卧放开了,有钱就能买,一段时间有老干部说怪话:怎么什么人都能坐软卧?可时代的浪还是把这点特权淹没了,同时淹没的还有我小小的便利,因为软卧也一票难求了。</p> <p class="ql-block">  按照单位规定,出差可以坐卧铺,可是时常连硬座票都买不到,只能买站票。厂里常出差的销售员有人带了报纸,上了火车就把报纸铺在三人长椅下,往下一躺戏称“卧铺”。我却没那么潇洒,上了车,看到过道里都站了不少人,就去寻找可以靠着站的座椅靠背,有个倚靠总比没有强,更何况有时坐着的人会善意的挤一点空隙,让你的臀部可以暂时享受一点座椅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车厢过道里都站满了人,当然座椅靠背处早被人占领,正无奈时,列车员姑娘从她的小房间里拿了一个小板凳给我,那一刻我觉得这个列车员好美。</p> <p class="ql-block">  那些年坐火车,不仅要忍受拥挤,要忍受车厢内各种汗味、烟味的熏陶,还要注意防盗。列车上出现过有组织的盗贼,他们乘夜深旅客都昏昏入睡之际将挂在衣帽钩上衣服或包内的财物洗劫一空,这期间有旅客醒来也不敢作声,因为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消息一出,恐怖的气氛就迅速蔓延开,搞得我们这样的出差人出门前都要在内裤上缝个小口袋,把钱和粮票塞到里面。</p> <p class="ql-block">  1991年,因公短时间出国,在德国和瑞士坐过几次火车,每次都有空位,车厢整洁、空气也清新,想着在国内坐火车的窘境、春运期间抢票和火车站拥挤不堪的场面,暗自感叹:何时在中国坐火车也能这样安逸呢? </p><p class="ql-block"> 终于!终于!2008年中国开通了第一条高铁线路,虽然只是北京至天津的一小段,但这是报春花啊!这之后,中国的高铁以世人惊叹的速度发展。2018年初,我乘坐了刚开通不久的成都至西安的动车,儿时过秦岭的景象还在脑海里翻腾,转眼间(三个多小时)就到了西安,兴奋之余,一到宾馆就填了一首“鹧鸪天”:</p><p class="ql-block">过秦岭有感</p><p class="ql-block">垂髫随父入西川,</p><p class="ql-block">幼童初识蜀道难,</p><p class="ql-block">一对车头如牛奋,</p><p class="ql-block">两股浓烟步蹒跚。</p><p class="ql-block">时变迁,六十年,</p><p class="ql-block">又乘火车再出川,</p><p class="ql-block">朝发蓉城午秦殿,</p><p class="ql-block">后人再难忆诗仙。</p> <p class="ql-block">  几年前,我又去过一次德国,再坐那里的火车,感觉是:德国还是原来的德国,而中国已不是原来的中国了。中国有了世界上最快的动车,有了世界上最长的高铁线路。那个为修建成昆铁路用双手搬过石头、搅拌过水泥、摔断过手臂的少年终于看到了祖国的今天。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时速一千公里的真空列车也会在中国的土地上诞生。</p> <p class="ql-block">  思绪正信马由缰地从过去飞向未来时,忽听到广播:“成都东站到了”,赶紧收住缰绳,提上箱子,夫妻二人坐地铁去。</p><p class="ql-block">(说明:文中所用照片有些选自百度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