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闲 空 静 —读王维《鸟鸣涧

雲峰夢溪

<p class="ql-block">  王维,号摩诘居士,是盛唐精通书画、音律的著名诗人。在中国诗界久赋盛名,被后世文人尊为“诗佛”。中年后,王维厌倦仕途,加之丧妻,心如冷灰,先在终南山,后在辋川,避世离俗,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如其诗言“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酬张少府》)其以山水为精神寄托,擅长在山水诗里创造静谧的意境。王维诗风清新淡雅,自然脱俗,写意传神、形神兼备。苏东坡评价:“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鸟鸣涧》是王维的一首禅意诗,读之使人身世两忘,万念空寂。诗如下:</p><p class="ql-block">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p><p class="ql-block">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鸟鸣涧》描绘春天月夜下山野空灵幽静之美。全诗以“闲”入笔,点睛于“静”、“空”两意,禅味实足,着墨于“惊”“鸣”二态,以声衬静。全诗四句,句句惊艳,句句成画,意境深远。全诗寥寥二十字,描绘出人闲、花落、月出、鸟鸣等场景,生动地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的水墨春山图。王维存世四百余首诗中以五言山水诗居多,惯用“空”“静”“闲”“清”“寂”等字,其诗不直言佛理,而诗中却处处流露出禅意。《鸟鸣涧》与其代表作《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竹里馆》:“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青溪》:“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山居秋暝》:“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辛夷坞》:“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等诗如出一辙。看似写“景”与“物”,实则写“心”与“空”。明代朱承爵《存馀堂诗话》“作诗之妙,全在意境融彻。”《般若菠萝蜜多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这种高超的表现手法极见诗人的禅心。其在《饭覆釜山僧》诗中“一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真实地流露出他隐居生活中闲逸自得的禅趣。</p> <p class="ql-block">  历代文人对《鸟鸣涧》评价很高。唐朝殷璠编选的专收录盛唐二十四位著名诗人的诗集《河岳英灵集》,赞王维“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成珠,着壁成绘;一字一句,皆出常境”,历代赏析和盛赞王维的诗话众多,在此不再赘述。下面我想谈本人对《鸟鸣涧》的理解。</p> <p class="ql-block"> 《鸟鸣涧》首句“人闲桂花落”,通过桂花的暗自凋落,表达人闲有心,花落无声,心与万物交感,再点出一幅秋天图景。在农耕社会,秋为收获、闲适之季。淡淡一句、一个“闲”字,即巧妙地表达出诗人去官归隐,幽居山野,自在闲适充实的心情。江山风月,本无常适,闲者便可称胜。这里特别指出的是,这“人秋闲”与后面的“春山空”并不矛盾,诗人并非要表达同一季节的同一场景,要表达的是诗人一贯的心境。然后将两种景象互相映衬、对比,将山野写得诗意盎然。王维善于用画家的眼光观察世界,能自觉或不自觉地将绘画技法化用在他的山水田园诗中。读王维诗如欣赏一幅幅纤尘不染、绝世去俗的山水画轴。另外,以“秋”对“春”,为工诗、对仗服务。如果望文生义、牵强地将秋桂与春山理解为同一时空的事物,那么,如此解读的读者,就没有读懂王维和他的《鸟鸣涧》。王维诗看似写的都是一些寻常事物,但总能点石成金,化凡为神,此乃王维诗的不凡之处。</p> <p class="ql-block">  我以为,仰视古人,但不必盲目迷信古人,此诗虽为上品之作,本人学焉未能,识浅管锥。还是想冒贻笑大方之丑,谈谈此诗一些尚可商榷之处。</p> <p class="ql-block">  此诗第二句为“夜静春山空”,若将“夜”字改为“野”字,我以为更胜一筹。首先一字之改拓展了与春山相关联的“空”的空间,窥探此诗诗意,诗人想要表达的是不受人迹搅扰的春山的空寂。我以为诗人心中的春山无论是夜晚或白昼,皆人迹稀无、绝尘不染,一样静美。另外,若将“夜”改“野”,自然而然也将“春山空”的时间延展,不必只限于夜晚。而此改对此诗意并不戕害。</p> <p class="ql-block">  在中国古诗词中历来忌重,此诗仅有二十字,就有“山”与“春”的两个重字。我以为,可将第三句“月出惊山鸟”中“山”改为“宿”。首先因第二句中“夜静春山空”已有“山”字,鸟自然是春山之鸟,何必重复用“山”字再以界定之?加之,因“月出惊山鸟”句有“月”字,不言自明是有月的夜晚。鸟因倦而夜宿枝头,改一“宿”字,也不露痕迹地将与前句重复的“山”字解决掉,且可为诗的意境增色,更进一步升华“夜”的静幽。这与贾岛《题李凝幽居》“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有异曲同工之妙。</p> <p class="ql-block">  第四句“时鸣山涧中”,诗人要表达:月照林间,光影迷离,惊起宿鸟。一般常识,鸟因惊定飞。鸟鸣未必因受惊,鸟求偶唤幼、或兴奋时、或觅食时皆会鸣叫。句中的“时鸣”,只让读者感觉为鸟的不时鸣叫之意,感觉不出强烈的“惊”态。王籍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鸣”只映衬出静幽,若将“时”改为“飞”,更使此诗静中生动,动感愈显。真正达到虚实互补,动静相生之妙。</p> <p class="ql-block">  最后,若将“时鸣春涧中”中的“春”字改为“林”,诗意更臻完美。首先,因第二句“夜静春山空”已点名是春天,没有必要在这里二次重复“春”字,而且是在两诗句同一位置的重字。改为“林”字后,读此诗时,读者脑海里自然联想出:月照春山,山中有林,林上栖鸟,林下有涧,月出惊鸟,飞鸣林涧,时又归巢的画面;又生成鸟鸣声、鸟惊飞声与涧水潺流声三重合奏的鸣响曲!故此,我将《鸟鸣涧》改为:</p><p class="ql-block"> 人闲桂花落,野静春山空。</p><p class="ql-block"> 月出惊宿鸟,飞鸣林涧中。</p> <p class="ql-block">  试想,我如能穿越时空,与摩诘面晤辋川,品茶论诗,谈及诗中“野”“宿”“飞”“林”四字的改动,摩诘是否会赐教纠谬?读者诸君以为呢?</p><p class="ql-block"> 2024年3月22日于芒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