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深

秦时明月汉时关

<h1> 小时候,我是潘家胡同的常客。因为那里住着我的舅姥爷、舅姥姥和大表舅一家人。</h1><h1> 记得那时我常常自豪地对小伙伴们说“我有三个姥姥呐”。马上小伙伴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你怎么会有三个姥姥?”我说“是真的!我有一个亲姥姥在很远很远的印尼,有一个看护我的胖姥姥,在北京还有一个舅姥姥”小伙伴们羡慕地说“你还有(旧)姥姥呐,那你有新姥姥吗?”. 呵呵。</h1><h1> 舅姥爷是我姥姥的大哥,他们是出生在印尼的第二代华侨。舅姥爷膝下共十一个子女。他归国前在印尼西加里曼丹做生意,因为聪明能干(据舅姥爷的老友说,他用脚都可以打算盘),事业很成功,生活很富裕,那时家里就有冰箱,有好几个佣人。在五十年代响应祖国的号召,报着满腔爱国热忱,举家陆续回到了祖国,分散在各地上学工作。归国后,舅姥爷、舅姥姥随在电力部工作的大表舅住在北京的虎坊路潘家胡同69号。而我妈也在1960年不顾父母劝阻,只身回到了国内,上完师范后被分到北京房山县交道中学教书。所以,舅姥爷一家就是我妈距离最近﹑血缘最亲﹑照顾最多的娘家人。</h1><h1> 记得经常每到假期,我爸妈就会带我到潘家胡同住上几天。每次我们从交道中学步行或骑车近十里路,从窦店火车站再坐一个小时的火车到永定门。然后坐102路或105路无轨电车,四站路就到了虎坊路。下车后先走进一个叫作南横街的东西向胡同。那时虎坊路那一带没什么楼房,大多是平房,胡同里几乎没有汽车,三三两两的行人,偶尔会有几个骑自行车的人从身边闪过,或者可以见到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推着辆卖冰棍的白色木箱车沿街叫卖,车上面盖着白色棉被,棉被下面有个保温瓶,里面有白色奶油冰棍﹑红色的红果冰棍﹑黄色的雪糕。因为在郊区买不到冰棍,所以我进城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搜寻卖冰棍老奶奶的身影,跑去买根冰棍解馋。每到国庆时,家家户户都会在大院门口挂上五星红旗,一面面的红旗随风飘展着,给胡同增添了一道喜庆的景象。在胡同口有一家食品店,妈妈时常会在那里会买些小礼物。买完东西再接着往前走几步向右一拐,依然是一条不宽的长长的胡同,就是潘家胡同。依然是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四合院,灰色的柏油路,灰色的砖瓦院墙。每家院子大门是朱红色的,大门两旁的石墩,也是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因为时代久远已经被人摸得油光鋥亮的。没走多远就是——潘家胡同69号了。据说这里原是江西庐陵会馆,后来收为国有分给居民居住。它是一个前后两进院,大约十几间正房﹑厢房,住着好几户人家。舅姥爷和大舅一家就住在前院的一排共四间套房里。</h1><h1> 房子是砖木结构的,很老但是很干净整齐也很敞亮,正中的客厅一个大方桌。因为很多亲友常来作客,所以准备了很多方木凳。我常常把那些方凳摆成一条长龙,瞬间把它们变成了我的“小火车”,骑在上面,模仿着火车的汽笛就“开动”了。然后又学着列车员的腔调报站:“窦店火车站就要到了,请到站的旅客准备下车”。因为小时候喜欢坐火车,那时我的理想就是长大当一名火车乘务员,这样就可以天天坐火车啦。所以对这个游戏总是乐此不疲。每次做这个游戏,舅姥爷、舅姥姥也总是在一旁很高兴地看着,有时还帮我搬凳子。</h1><h1> 屋里的地面好像是蓝色万福字方砖,隔墙和室门是木漆雕花镂空的。有时我躺在木墙边的床上,欣赏着这些流畅精美的花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h1><h1> 每次我们来时,舅姥爷﹑舅姥姥都很是欢喜。每当我进了大门,在院里喊一声“舅姥爷,舅姥姥”。舅姥爷很快就从屋里乐呵呵地迎出来,在院中弯下腰张开双臂抱住我,然后再高高举起,然后又在脸蛋上左亲右亲。进屋后,舅姥姥就会忙着找些饼干糖果给我吃。第一次吃苏打饼干,就是舅姥姥给我吃的,薄薄脆脆的感觉,跟我平时常吃的那种动物饼干很不一样。一次,舅姥姥、舅姥爷说:“来给我们演个节目吧?”。这让我为难了,因为没人教过我,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前些天在电视上看过的杂技表演,就说”我是大力士,我会拿大鼎”。说着,两只小手抄起旁边小木凳,高高举起来,然后顶在头上。逗得他们哈哈大笑,以致后来常常说起。舅姥爷说”我教你唱支歌吧”。我连忙点点头说:“好”。然后他唱道:“两只老虎真奇怪,一个没脑袋一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歌。 </h1><h1> 最有趣的是一次,他又像往常似地迎出来,拥抱过后,很神秘地跟我说“我给你变个魔术吧”。我忙点点头。只见他张开嘴,然后舌头一顶,下面一排的牙就顶出来啦,然后很快又收了回去,我顿时瞪大眼睛看傻了。接着他说”你看你行吗?”。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张开嘴用舌头顶下面的牙齿,当然是纹丝不动的。他看到我迷惑不解的样子哈哈大笑,很是开心。这个“魔术”让我困惑了很久,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装了假牙套。 </h1><h1> 舅姥爷知道我喜欢吃煎平鱼,而那年月难买得到,所以我们来时,舅姥爷就经常骑着自行车四处去寻,看到了就买回来,然后炸好。等到吃饭时不停地添给我,看到我津津有味地吃,他就在旁边很开心看着 。 </h1><h1> 还记得一个冬天下午,爸爸妈妈和我刚从寒风凛列的外面回来,大舅妈笑吟吟地走过来说:“我来给你们沏杯茶吧”。我说:“谢谢大舅妈!我不喝茶”。大舅妈说“我这茶你一定爱喝”。说着转身回到自己屋里,过了一会儿,就端了几杯茶出来,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香气。打开杯盖,里面更是香郁扑鼻,茶水颜色是红褐色的。大舅妈对我说“这是红茶”。我喝了一口,居然是甜的。“真好喝”。我一边喝一边忍不住说道。大舅妈高兴地笑了。清澈﹑温暖﹑香甜的茶水,伴着窗外冬日的暖阳,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茶啦。</h1><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时,1976年大年初二,舅姥姥就去世了,她是从我身边去世的第一位亲人。送别那天,在灵堂舅姥姥遗体旁,妈妈哭着抱起我说“再叫声舅姥姥吧”。我低下头看着熟悉的面容,也没感到害怕,因为舅姥姥就好像睡着了似的,我轻声叫了一声。回家的路上,众人坐在一辆包租的大公交车上,心情沉重都默默无语。我看着窗外送葬的人,想起往日舅姥姥的疼爱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时大姨妈走过来抱住我说“华京,别哭,你是想舅姥姥了吗?” 这句话引得众亲友们悲从心起,全车人顿时哭声一片。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br></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9年,我十岁,才第一次见到亲姥姥。那时国家刚改革开放,中外交流还比较少,也比较困难,和印尼还未复交,从印尼还不能公开地直接到大陆。姥姥为了探望在国内亲友们,就以做生意为由办了商务签证先到香港,(在香港还病了几天),然后从香港到澳门经拱北辗转到了广州。妈妈和我到广州去迎接她,然后一同坐火车来北京。姥姥和我们在潘家胡同住了大约五六天吧,在潘家胡同见到了相隔二十年 的舅姥爷、小舅公以及从各地赶来的表姨妈和表舅们,那是潘家胡同最为热闹的一次聚会,大人小孩合起来总共有四十多人吧。吃饭时从邻居家又借了桌子,和客厅方桌拼成一大长条,大人坐一起,又摆了几张小桌小孩坐一起。饭菜很丰盛,做了酿豆腐、鱼籽丸等好几样客家菜。好几位表姨表舅家的孩子我虽是头一次见面,但是很快就玩到了一起,玩得很开心。那几天,全家人一同到附近的陶然亭公园游览、拍照,又一起步行穿过潘家胡同到菜市口照相馆合影,留下了难忘的一瞬。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又过了几年,舅姥爷查出癌症,邯郸的二表舅自告奋勇要接舅姥爷到他那里,由他照顾。北京送别的那天是借了辆吉普车去的火车站,三表舅和爸爸还有我也一起去送,只记得从潘家胡同到火车站,几乎每到十字口都是遇红灯,一个红灯又一个红灯。三表舅在一旁沉重地说“也许老天爷知道他舍不得离开潘家胡同哦”。没过多久,舅姥爷最后在邯郸去世。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潘家胡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春风拂面时,我走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夏日炎炎时,我走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落叶满地时,我走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漫天飘雪时,我走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条我走过很多次的小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而今已淹没在高楼大厦之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只留存在旧照片和人们的脑海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条不宽的小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其实并不深,也并不长,大约三四百米吧。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但留给我的记忆 ,</span>很长,很长 …… <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对小巷的思念 ,</span>很深,很深……<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 <p class="ql-block">本文仅胡同图片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