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赛里木湖畔

大可为奇

《西行随记》之十七

2023年9月20日

　　漫漫西行路上，除了见过太多吹老岁月的黄沙，更领略了激荡心潮的各类的湖泊。如果说，茶卡盐湖和茫崖翡翠湖如碧绿的珠宝，镶嵌在银白色的盐田之中，恍如进入神话传奇意境，那么，白沙湖和喀拉库勒湖在冷杉和金草的簇拥下，更像依偎雪山冰川飘逸洒脱的仙女。而今天我们环游的赛里木湖，它则更以新疆海拔最高，面积最大，大海一样的汹涌澎湃惊涛拍岸，张扬其山脊之湖的浩瀚气势。

　　从地质学角度看，走到新疆西部这个地方，高原现巨湖，皆因地壳碰撞运动经过缓慢地质变迁，才横亘天山之中。我在伊昭公路一文中，写了南北天山两条大山脉，在东部交汇，而西部两条山脉相距甚远，等于敞开了巨大的口子，呈现“人”字形状。这样大西洋的暖湿气流，从敞开口子的两山之间，长驱直入扑入赛里木湖。因此，在文学家眼中，称这里是大西洋最后眷顾的地方，拟人化地描绘赛里木湖是“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

　　我不曾想到，这里处于欧亚大陆的腹地，距波涛汹涌的海洋有万里之遥。况且巍峨矗立连绵起伏的大山，又是巨大的屏障，缺雨少水极度干旱，造就莽莽戈壁茫茫沙漠。然而，我们风尘仆仆地来到新疆博乐市境内的赛里木湖，有如同走到大海岸边的感觉，与潮起潮落的惊涛对视，与白色浪花踏浪而行。赛里木湖之壮美，在于它与冰川雪山为伴，难怪蒙古语称“赛里木淖尔”，意为“山脊梁上的湖”。

　　我们到达赛里木湖那天，好像天气故意打扮这个水天一色的湖泊，让它给人留下壮美印象。当时空中卷聚着大块云朵，四周群山皑皑白雪覆盖峰巅，与天际处飘荡的白云形成动与静的完美组合。我伫望着这雄浑苍劲的壮丽风光，久久地目不转睛，是西域特有的自然天像吸引我的目光，还是因为情景交融而陷入冥冥沉思之中，抑或兼而有之。不管是对迎面吹来高原的劲风，还是对一排排翻卷着白色浪涛的湖水，都仿佛沉浸在那一特定的时空之中。

　　如同青海湖环湖公路一样，环赛里木湖92公里的柏油路面，虽不是很宽阔但十分平整。行车在环湖公路上，有别于行驶在一般的路上，每处停车点都有特色名称，也都蕴含鲜明主题。富有诗意名字的“月亮湾”，是进入赛里木湖的第一个景点。这里由浪涛冲击沙石的弧形堤与岸堤围合而成，看上去如同月牙一样。伴随“哗哗”作响的潮起潮落，无边无际的蔚蓝湖水，蓝得纯粹，看上去不是大海，胜似大海。我掬一捧湖水，有种非淡微咸的感觉。

　　我们到达赛里木湖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因为当时天空的云块大而形状多变，为蓝天、雪山、碧水、草原增添天幕幻影之效，这是任何舞台美工也难以模仿的。只有这个自然界天然剧场，为远方而来的旅行者，布置了如此气象万千荡气回肠的视觉盛宴。我忽然想到了唐代诗人刘禹锡著名的《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是啊，今天我望着赛里木湖惊涛拍岸，真有一种心潮逐浪高的感慨。

　　我沿木栈桥向湖岸走去，这里是十里长堤景区。经年累月水拍浪打，沙石堆积形成天然数十里长堤。此起彼伏的浪涛也把枯草落叶推到岸边，仿佛湖水有天然自净功能。赛里木湖被称为“净海”，果然名不虚传。清纯得简直毫无杂质，据说一眼可见12米深湖底。几只白天鹅吸引我的注意，只见它们时而优雅戏水，时而登渚振羽，时而引颈高歌。蓝得醉人的湖水，衬托白得迷人的天鹅，赛里木湖成就了无可比拟的绝世风景油画。

　　天山深处的赛里木湖，与内地远隔千山万水，但这里自古至今并不孤寂冷落。水草丰茂的天赐牧场，游牧于湖畔的多民族牧民，留下依稀可辨的遗迹，见证了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变迁。作为丝绸之路北道的一个重要节点，贯穿东西方的“丝绸之路”，正好是从赛里木湖边通过。浪涛拍岸的“哗哗”作响，伴随商旅的驼铃、胡姬的手鼓、僧侣的低诵……构成湖畔古道传世唱响，声越雪山云天联通西域与中原。

　　荡漾的湖水和苍凉的草原，见证了当年旌旗猎猎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蒙古大军，在这里安营扎寨整军饬武。我行走在湖西岸边，看见那座“点将台”，且不论旧迹难觅，但作为历史真实存在，八百年前这块土地上曾上演了蒙古铁骑西征壮行的序幕。相传，当年成吉思汗亲率几十万大军，可谓“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到此地后筑台点将，检阅蒙古西征骑兵，然后“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从这里翻越天山，西征伊犁，逐步占领整个中亚。

　　还让我感叹的是，晚清禁销鸦片的民族英雄林则徐在这里留下足迹。一百余年前鸦片战争失败之后，林则徐被贬伊犁，在赛里木湖畔路过。当他面对四面环山澄澈清盈的湖水，抑郁的心情和路途的疲惫，或许得以宽慰和释然。他留下了“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头晴雪共难消”的诗句。往事随风飘散，“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此时此景，天上云卷云舒也好，湖岸潮起潮落也罢，古今中外的自然现象亦应如此，然而，社会生活、人生之路更都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