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景满目春

钱江湾

在杭城赏樱，不一定非得奔无锡鼋头渚樱花园那样成片的地方而去，有好些特立独行的樱花，藏在轻易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处，成为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众打卡地，独木繁花引来春光万丈。看到它，心也会明媚起来。 （一） 玛瑙寺的樱花就是这样的现象级存在。玛瑙寺内，共有四株樱花树，其余三株在咖啡馆附近，其中的一株与鲜红的檵木红花长在一起，要俯看它的美颜还得买一杯能上二楼的咖啡，站在走廊上才能如愿。 但是，成为杭城人心目中春日珍藏私房菜的并不是这一株，而是走过凉亭，再往雅言图书室南门前的那一株大樱花树。樱花盛开的时候，一树的繁花独占了整个青无一人的庭院，是当仁不让的颜值担当。它背靠人文荟萃的宝石山，面向车水马龙的北山街，闹中取静，湖边柳风拂面，春到深深院落。 来过许多次，从没有看过雅言图书室开门，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可能与连横纪念馆的展示交流有关。门扉紧闭的图书室，一幢古式雅致的老房子，因为有了漫天的樱花掩映，就平添了许多的娟秀文雅之气。 凉亭与雅言图书室之间，还有一株樱花树，比这一株要小许多，但也高过屋顶。隔着房子的两株一大一小的樱花，像是在空中握手言欢。看起来，正门前的这株大樱花才是妥妥的主角，凉亭边的那一株只是陪衬的配角，所以没有谁去专门关注它。 八点半一开门，就进来十几个游人，看样子都是本地人，有好几对是闺密或情侣，也有几个是好摄之友。站在樱花树下的她们，开始紧张的拍摄，非常配合地任进来的大伙儿蹭拍，他们很有礼貌地掌握着节奏，能便让大家能轮流上场。其中有一个小姐姐，前二天就来拍过，今天之所以再来，是相信了天气预报说的有小雨，她最想要的是雨中樱花飘零的静美。然而小雨转多云的天气让她失望了。 玛瑙寺在本地人心目中并不大出名，但小众耐看，春夏秋冬都有小景让人心动。比如这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里，除了樱花上镜，那株檵木红花也是有亮点的显眼包。红花热烈，白樱浪漫，那一个都可以入眼。凉亭边的水池里，养着许多的五颜六色的锦鲤，有大有小。水倒映着花影和树影。我欣赏着水景中的春光，可鱼儿大概怕生，不愿从阴影处游过来，等待了好一会，总算等到了鱼与花影同框的镜头。 （二） 如果没有人告知，一般的游人断然不会晓得，每天熙熙攘攘，除了单双号还要申领西湖通每日限量绿码的灵隐路，里面藏着一个云松书舍，云松书舍里此刻的大樱花风华正茂，恰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生性清冷的小龙女！这就是金庸先生在生前出资千万打造的集藏书、休闲、交流、传播于一体的私家书舍，后来捐献给政府作为公共旅游资源。从双峰插云御碑亭走几步，一边是九里云松十里枫的滚滚红尘，一边是松间明月石上清泉的世外桃源。 书舍小巧玲珑，充满了苏式园林的典雅。亭台楼阁、林花盆景、回廊花窗，一应俱全，是典型的江南微缩景观图。秋天的红叶照得风生水起。从圆形门洞里就可瞥见，繁茂的樱花就长在楼台水池间，好像给整个小园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樱粉滤镜。无论从“耕耘轩”、“玉兰亭”、“松风明月楼”、“赏心斋”和“听松亭”等各个楼台廊榭的角度窥探，都有清水出芙蓉的娴雅。 （摄于杭州云松书舍） 树下每个角落，都站满了樱花一样的女子，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犹似花下一阵清风，她们的不远处，都有一双慧眼独到的长焦在追踪在停格。我怕惊扰了她们轻烟一般的梦境，来到听松亭下，掏出水杯独自品茗，闲看这满园春光。 （摄于杭州云松书舍） 清风风明月楼陈列着金庸先生的代表性著作，池水中绚烂的樱花映照在巨大的玻璃窗上，透着樱雪含窗的浪漫，书卷气和樱花香柔柔地交织在一起，似在告慰“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一代大侠铁血浪漫的人生。 （摄于杭州云松书舍） 我想起先生笔下描述云雾缥缈宛若仙境的大理无量山，那里有红绿相缀的樱花谷。许多年前我曾探访过无量山，到底是被影视中的樱花谷吸引，还是现实的樱花谷沉醉，已说不清楚了。难怪后人写过一诗：“晓风追月粉影连，欲邀仙子舞翩跹。最是一年花好处，与君把盏饮前缘”，赞美金庸先生将武侠江湖中的樱花描写得淋漓尽致。 （摄于杭州云松书舍） 我看过的武侠作品很少，只记得《天龙八部》中含香轻吟柔情水的王语嫣，《雪山飞狐》中气若幽兰雾中雪的苗若兰，觉得她们身上都有樱花飞雪的神仙之气。所以，坐在云松书舍赏樱花，不由得要穿越时空的迷雾，神游域外，恍惚之中不知自己正处江南雅园。 （三） 西湖平湖秋月旁边，有一株繁花如云的樱花树开得正欢，它与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绿荫依依和御碑亭组合一起，充满了优雅和文气。尤其难得的是，这里的大樱花是离外西湖最近开得也最好的，有了无边湖光的加持，它出落得特别的粉嫩水灵，顾盼生辉。 从白堤看了桃花以后，来到平湖秋月御碑亭附近时，远远地就看到了这株孤独的樱花树，它几乎一树成景，长成了与云彩媲美的新高度。赏了这么多桃红柳绿，浓稠黏口，来到这里，感觉是换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风味，清淡，爽口，又回味无穷。 （摄于杭州平湖秋月） 从御碑亭到平湖秋月是一条窄窄的曲桥，实在容不得多少人停留于此仰头观樱。所以，大家对着美树娇花拍摄一通后，就匆匆离开了。几乎没有人发现，檐角间还藏着两只小鸟，并且是两个爱花的宝宝。它们也喜欢浪漫的樱粉，不时从檐角之中探出头来，啄着花瓣作亲昵状。 （摄于杭州平湖秋月） 我避开曲桥到屋檐下，举首凝望，拿着手机记录着它们的一举一动。跑进跑出的小鸟，看它们的欢喜劲儿，是非常喜欢眼前的樱花丛的，它也许很纳闷，居然有这么多路人也喜欢大樱花。更不知的是，底下还有一个观察着它们的背包客。 （摄于杭州平湖秋月） 承香堂入画寻诗匾额是康熙皇帝的手笔。他六次南巡，五次驻跸这里，赏湖月清风，可见他对这里的喜爱。从入画寻诗匾下往东北眺望，鸡爪枫的叶子绿油油的，正是新荫如翡翠的时候。没想到，绿荫枝头，也潜伏着一只鸟儿，在专注地看着樱花一片一片地飘落。我看着匾下楹联：“万顷湖平长似镜；四时月好最宜秋”，不禁感叹，谁说月好最宜秋呢，春莺闻飞雪不也很值得留连吗？ 其实，杭城的独木繁花，还有许多。许多并不如西湖边的，出自名门闺秀，它们在相对偏僻的地方，也许只能算是小家碧玉。每个人都可以对着孤单的一树繁花，生出春光如明月、独照身上衣的情愫来。 宋代有个叫吴惟信的写过一首西湖诗：“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我知道他说的是西湖的柳树。但柳树也好，樱花也好，美好的事物总是属于喜欢它的人。 （文中标注拍摄地点的图片，引自本人刊发于光明日报融媒体的手机摄影习作，谨向编辑老师致以衷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