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记忆中1974年的金秋时节，也是我们知青到内蒙古乌兰察布盟下乡的第六个年头。生产队的秋收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场面的脱粒、扬场、粮食入库等营生也接近尾声。</p><p class="ql-block"> 按照上级要求野马图生产队要上交公粮六千斤。队里决定先派一挂马车，载着莜麦三千斤交出今年秋季的第一批次公粮。队长决定派车倌罗二叔担任车把式，由我跟车粜粮办理相关手续。</p><p class="ql-block"> 说真格的，我没有想到队长今年尽然选中我去跟车。我心里感到激动的同时也感到心中无底，不知道交公粮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p><p class="ql-block"> 头天下午，队长就组织社员们将三千斤粮食装在马车上。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罗二叔和我就套好马车，顺着崎岖的山路赶往三十多里地外的哈拉合少粮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由于山路坎坷不平，经过将近四个小时，在接近中午11点左右我们的马车才到达了哈拉合少粮站。我排队办理好手续后，粮站工作人员对我们的粮食进行了验收和评估等项工作，我想最后将粮食倒进粮仓就算完事大吉了。</p> <p class="ql-block"> 然而我把粜粮这事想简单了。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年月内蒙古牧区农村还没有电，当然就不可能有运输的传送带将粮食自动运进粮仓了。只能靠人力肩扛或背驮粮食行走六、七米高的跳板到粮仓顶部的仓口将粮食倒进去。</p> <p class="ql-block"> 抬头看到这么高的跳板，而且人们走上去晃晃悠悠险象环生，我真的眼晕了！这种危险而苦重的活计长这么大，我还重来没有干过，心中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正在我犹豫不决之际，罗二叔二话未说，挽起袖子就准备扛粮食上跳板，立马被我制止了。</p><p class="ql-block"> 罗二叔已经是将近60岁的老人，而且近期因为哮喘常常憋气身体感觉不适，这么苦重的营生怎么能让他干呢？再者说，他这一路上赶马车已经够辛苦的了，我怎么也不能让罗二叔再受此大累！</p><p class="ql-block"> 终归当年自己年轻，精力旺盛有一把子力气和冲劲。我首先将装着140斤粮食的毛口袋扛上肩走向跳板，虽然气喘吁吁，而且有些战战兢兢，但是还是一趟又一趟比较顺利地将十袋粮食倒进了粮仓。</p><p class="ql-block"> 最后马车上剩下的八个麻袋装的粮食却让我犯了难。因为每个麻袋粮食的重量达200斤，背着这么重的麻袋上跳板这画面想想都不可思议！</p><p class="ql-block"> 然而面对八个200斤重的麻袋我没有其他选择，只有下定决心——拼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这时在粮站院内有很多各村交公粮的马车，人们都已经交完公粮等着粮站食堂开饭了。就只剩下我们的马车粮食没有完全入仓，人们看到一名知识青年要背麻袋上跳板，而且此时已经精疲力尽了，人们议论纷纷围观看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 我来到马车前慢慢蹲下，将两手揪住麻袋两个上角将麻袋背在身上，迈开脚步向跳板走去。尽管非常艰难，这中间还停在跳板上喘了几口气，但是我终于来到了仓顶将麻袋口解开将莜麦倒了进去。这之后我使尽全身力气将六个麻袋全部背上了仓顶，此时我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身子也差一点虚脱。</p><p class="ql-block"> 马车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麻袋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力气将这个麻袋送上仓顶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从人群中走岀来一个大约三十来岁微胖的光头后生，他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我，他用力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操着一口当地口音说：＂咋地啦？津侉子！上不刻（去）了？喊哦（我）一声爷爷，愧哈（跪下）给爷爷磕三个头，爷爷抽价（帮助）你！＂听到光头的话，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p><p class="ql-block"> 听到此人一口一个＂爷爷＂如此嚣张，可以断定这个光头是当地二流子一类的泼皮。但是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光头是什么原因对知青有如此的怨恨。本来我不想与这种人有任何纠葛，可是光头的这些话实在是太气人了！</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也是年轻气盛，心火压不住便大声对光头说：＂把你的臭嘴闭上！＂光头没想到我尽然用狠话怼他，他满脸通红怒目圆睁，撸起袖子举着拳头就想对我动手。</p><p class="ql-block"> 这时<span style="font-size: 18px;">罗二叔正好给马匹喂完草料，走过来拿出烟袋准备吸烟。看到如此状况，他急忙将烟袋别在腰上，拿起赶马车的鞭子指向光头瞪大眼睛说：＂你是哪个村的圪泡（坏蛋）！想做甚咧（想干什么）？看你那鬼迷六眼（贼眉鼠眼）就不是甚好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个炸个甚拉（你装厉害想干什么）？＂说完罗二叔挥起赶马的鞭子就甩了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姜还是老的辣＂罗二叔的这一番操作＂棒喝＂立马吓退了光头。他灰溜溜地跑到粮站墙根，站在那里不说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此时我心里暖暖的，感谢罗二叔在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为我站台。 罗二叔看到光头被吓退了，便坐在一旁抽起了旱烟，他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光头防止他再来捣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我来到马车前蹲下来想将最后一个麻袋从车上拉下来，背在身上。但是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完成，看来是真的没有气力了……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瘦高个子的后生与罗二叔将麻袋抬起来放在我后背上，我向那个后生笑笑点点头表示感谢。</p><p class="ql-block"> 我十分艰难地向跳板走去，背上好像背着一座大山，压的我喘不过气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光头站在墙根，不断地起哄，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这时候我也顾不上搭理他了，我<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步一喘，</span>三步一停，走到跳板一半路程就真的走不动了，恨不得将背上的麻袋扔下跳板。可是当我看到跳板下的人群和光头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我立马提醒自己：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将麻袋背到仓顶！我虽然双腿打颤，身不由己，但是我暗喑给自己打气，决不能让光头看笑活。我拼尽全力迈动脚步，此时我每迈动一步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十分艰难。虽然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头上的汗水嘀答滴答洒在跳板上，但在我的咬牙坚持下终于到达了仓顶，将麻袋丢在仓口，我也站不住摔在了仓口。</p><p class="ql-block"> 站在下面看热闹的光头和一众人，没有看到他们所期待的结果，＂嗷…… ＂的一声人群散去，奔向了粮站食堂。</p><p class="ql-block"> 那个光头似乎有些不死心，他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我，然后摇了摇头走开了。</p><p class="ql-block"> 我将麻袋里的莜麦倒进仓口后，坐在仓顶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走下跳板。</p><p class="ql-block"> 我不好意思地对罗二叔说了一声＂谢谢您帮助我！＂罗二叔是一个不善于言谈，但是内心城府很深的老人。他轮起烟袋在我的屁股上敲了一下说：＂说甚啦！（说什么哪！）你个灰𤠣！（就是玩笑调侃：你个坏小子之意）＂，然后背着手往粮站食堂走去。</p><p class="ql-block"> 这天中午我在粮站食堂吃了两碗山药（土豆）烩菜和三个大馒头，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多的一顿饭。</p><p class="ql-block"> 下午我们圆滿完成了粜粮任务，赶着马车＂打道回府＂。罗二叔赶着马车，我躺在铺着麻袋的车厢里，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样疼痛。即便如此，在精神层面上我却无比的亢奋。</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三匹马拉着马车悠闲自在地在山路上行走着……，我敞开嗓子唱起了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选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这铿锵有力的唱腔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p><p class="ql-block"> 感到十分欣慰的是：我没有给天津知识青年丢脸，更没给野马图村的乡亲们丢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荣 涛</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2024年3月12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以上图片来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