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冰心在《荷叶母亲》一文中写到:“母亲呵,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无遮拦下的隐蔽?”初次读到这段话,是在大学语文课马晓燕老师的作文讲评中。大学第一学期,马老师曾经给同学们布置了一篇以亲情为主的散文,写作时间不局限在45分钟之内。正好那节大学语文课后,接连半月多没有安排语文课。舍友们自然把写作文的事情抛之脑后,周末回家的回家,去其他高校找老乡玩的找老乡玩,快到下一节语文课的时候,已经是周天晚上了,这才都急傻眼了,于是挑灯夜战,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谋篇布局,要写谁,怎么写。室友们大都选择母亲,而我却单单选择了“奶奶”。在我上大学之前的时光里,母亲给我的印象,不是在挑水,就是在拆洗被褥,要么就是下地干活、再要么就是上山割黄栌编条框,偶尔还会挑着产量不多数量不大的黄元帅苹果去火车站铁路工人家属区叫卖,即便去放牛也是手不离纳鞋底拧麻绳之类的活儿。总之母亲很忙很忙,少有足够的精力关注孩子们的情感变化,甚至给每一个孩子做人生引导,放养的更多一些。奶奶却不同,因为母亲不在我身边,家里堂哥堂姐们都在自己父母身边,唯独我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所以奶奶既要当好奶奶,还要扮演母亲的角色,除了负责我的饮食起居而外,还要苦口婆心教会我做人的粗浅道理。所以,我选择了写奶奶。但是真正提笔写,我却犹豫了,不知道写什么,毕竟那时候距离奶奶离世已经七年有余了,期间我的生活轨迹也发生了改变,关于奶奶的记忆被生存磨的所剩无多了,想着想着我竟然睡着了。睡梦中我见到了奶奶,她给我叮嘱了什么,现在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奶奶走了,我是哭着醒来的,醒来的时候,舍友们都熟睡了,窗外风声一阵紧似一阵。我把梦里的情景复原了一遍,再补充一些和奶奶一起生活的片段,一气呵成,到上课时间我如约完成习作,交了上去。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我们以为没下文的时候,马老师竟然把全班同学的作文都批阅了一遍,讲评时十分不满意。但是在她表达不满意的时候,她却话锋一转,对我的习作大加赞赏。马老师说我的这篇习作情真意切,写出了作者对奶奶的感激之情,毫无造作之感。然后马老师又提到燕波同学描写母亲的文章,虽然枚举事例不够典型,拓展不够有力,但她描写母爱的用词很华丽精美,引用冰心的文章片段彰显了作者丰富的阅读储备。那时起,这段话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后来我做了母亲,或者准确地说,到了这几年,我才渐渐悟出了母爱的含义,也渐渐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从而体会到了母亲的坚辛隐忍和不易。所以,写一写母亲,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母亲出生在解放前一年,九岁多的时候遭遇她的母亲我的舅婆意外去世,舅爷脾气不好,一个大男人领着7个儿女,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母亲在家里排行老六,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我们叫丫丫的。听母亲讲,那时候缺吃少穿,她和丫丫也没人教做针线之类的活儿。不是没鞋穿,便就是没吃的,经常饿着肚子满山满洼找吃的,掏鸟蛋,于是就有了上树摔下来,摔伤了腿,强忍着不敢告诉家里大人的境遇。母亲的腿一直是不太一样长的,粗细也不太一样,这几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情形更明显了,以至于我打电话问她的时候,她经常会说除了腿疼,再没有其他大病。然后她又说,老了就那样子,到疼的时间了。说起她的身体健康状况,母亲总是云淡风轻,不给我们制造丁点儿担忧。母亲给我和姐姐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做一个贤小姑,可以吃,可以喝,唯独不能在媳妇们跟前多嘴。她说,小时候,她眼见妗子把一大家人的口粮面,从面柜里挖出来带回娘家去,她不敢声张,任凭舅爷回来怎么打怎么骂怪怨她没有看好家,她也不敢说出实情,因为舅婆过早离世,妗子是家里的当家人,她不敢说也不能说。好不容易等母亲长到15岁,四袋玉米的婚约,母亲就到了我们家。母亲说,当年嫁过来之前她听说父亲脾气不好,但是为了一家人的口粮,她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家人。再后来,先父遭遇意外,留下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和七个月身孕的母亲以及父亲的奶奶、父母兄妹一大家子人。大概就是那时候母亲受到了惊吓,为日后的心脏病栽下了病根。后来,爷爷鬼迷心窍,一心想把母亲再嫁出去,母亲硬是不从,说她活是郭家的人,死是郭家的鬼,为了她的四个孩子,她才不会离开郭家门半步。她给我讲那时候万一郭家门容不下她,她想好了就去舅舅家,舅舅家所在的大队了解母亲的为人,答应分给母亲口粮田,养活一家人。母亲还说,大哥是长门长孙,万一爷爷不给,她也不强带,但是二哥三哥和姐姐,她是万万不肯丢下给爷爷的。小的小,聋的聋,她不会丢下他们不管。就这样,在母亲的强硬态度和坚持下,本不再想成家的母亲,在家长制爷爷的撮合下,迎娶了我的爸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爸爸读过书,擅长无线电和机械电器修理,又有一把好手艺,凭借这些在艰难复杂的环境下把我们六兄妹养育成人。母亲虽然没有读过几天书,但是她很喜欢让娃娃们读书。家里除了二哥先天不足,其余的几乎都读到初中毕业,这在当时我们那个村子的家庭中也并不多见。我就是那个年代在我们村子里同龄人中唯一上过大学的女娃娃。要知道,我上学的时候,我的好多同龄人都嫁人了。这不能不说是母亲的眼光很长远。母亲对村里来的文化人,一直很高看。对门上来的乞丐,她从来不会下眼观,自己吃啥给啥,从来不会骂他们撵他们走。后来我到政府工作以后,那时候乡干部下乡,遇上村干部安排不周,吃不上饭的时候,母亲就会把他们叫到我们家吃一口。有一位带孩子下乡的女干部,偶尔遭遇没饭吃的时候,母亲总是看不下去孩子跟着母亲遭罪。也顾不了那么多,把她叫到我们家吃一口饭,甚至在我们家留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母亲给我讲,虽然舅爷家没有能力供她读完小学,但是她的记忆里和理解力超好,老师很喜欢她,也答应免除她的学费让她继续读书。可惜父命难违,加之农村的女孩子读书的本来就不多,她早早就辍学回家了。嫁到我们家来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没日没夜地干活挣工分。白天下地,夜晚也要充分利用,为了积攒可怜的工分,母亲学会了唱戏。那时候不仅要在村里唱,还要去外村唱。月高风清的晚上,大人们用架子车推着戏箱,我们这些脱离不开母亲怀抱的小娃娃就坐在戏箱子上,随大人一路颠簸到邻村听戏,那些学唱戏的年轻姑娘便是我们这几个小孩的免费领娃人。母亲们上场的时候,她们就轮流抱我们。也就是那时候起,秦腔的种子在我幼小的心灵萌发了,以至于到现在,我对母亲那时候经常表演的《忠保国》很上头。遭遇困境的时候,我会选择听戏,当然听的最多的就是《二进宫》、《斩秦英》、《三娘教子》,这些都是秦腔中的名段,直至今日,都很有高台教化的现实意义。我回家,母亲看电视节目最多的就是听秦腔。听母亲讲古戏,也是对母亲最好的陪伴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不幸的是,七年前的端午节,父亲撇下母亲,永远的走了,去了另一个无痛无灾的极乐世界。当时我在出差去天津的路上。母亲说她割了一捆艾叶草的功夫,父亲从解完手到看早间新闻再到突然离世,就那么快。我来不及痛,从父亲的突然离世,我明白了尽孝趁早的道理。父亲走后,母亲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有底气,她变得沉默甚至嗫嚅。因为家里盖房子的事情还没有最后结束,也因为担心母亲,那段时间我一有空就往家里跑。直到后来因为工作调整原因,我很少回家陪她说话。去年端午,是父亲的忌日,我回家,看到家里割的一大堆艾蒿,陪母亲说话的功夫,帮母亲搓了艾条、煮了一大锅艾叶水。那天天气很好,给母亲擦洗了身子,艾灸了母亲手指关节处。二哥看到以后,给我比划他的肩膀和胳膊痛,我也一并给他做了艾灸和泡浴。母亲说,攃了擦身子,她一下子轻松多了。其实,我知道,哪有那么灵验呢,只不过是母亲安慰我罢了,她是要让我在外安心工作不要分心惦念。我知道,她有千言万语,她有一身的痛,是一直隐忍着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近日,我因病缠身,得以住院治疗。住院期间诸多往事涌上心头,感慨颇多,翻看部分文字和配图,</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255, 138, 0);">有些还是半拉子工程,</span><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遂产生了记录这些生活琐碎的想法,零零总总,不成体统,但却是真实的,记录下来,鞭策自己,不要被生活的重压压垮。春光尚好,母亲尚在,我没有理由颓废,理应整装再出发。</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