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牛和春天

水墨田园

<p class="ql-block">春天来了,各色花儿渐次开放,城市绿化带里<span style="font-size: 18px;">黄的、粉的、红的、紫的、白的</span>迎春花、红叶李、榆叶梅、玉兰、连翘,竞相绽放,姿态万千,色彩明艳撩人,这莫名让我念起了二哥。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也没有说错,这撩拨人的春色,在我看来,远不如二哥的春天明艳动人。</p><p class="ql-block">我的二哥,很节俭,节俭到几乎没有占用家庭什么资源,在艰难中长成了今天的模样。在很小的时候,二哥经历了一场人生最大的磨难——高烧合并脑膜炎,有限的医疗条件和一贫如洗、婆婆媳妇都生娃的家庭,让二哥烧了三天三夜,就在大人们不抱希望的时候,二哥竟然奇迹般活了下来,只是活下来的二哥没有发烧前忽灵了。直到说话年龄,大人们才发现二哥没了听力。听母亲说,父亲来到我们家以后,看着二哥模样,怎么也不甘心,请教了好多江湖郎中,也试了好多法子,终因错过最佳治疗期,二哥永远失去了听力。二哥很瘦,听母亲说二哥生下以后奶水严重不足,又赶上那个年代,几乎是玉米面高粱蜀黍汤喝大的。</p><p class="ql-block">打我记事起,二哥一直很瘦,但是瘦弱的身体丝毫不影响他做农活。他做农活很有韧劲,能够一直跟在爷爷和不大擅长西北作务模式的父亲身后从事农活。记工分的年代,二哥是生产队的放羊娃。生产队的羊群自二哥接手以来,很少发生生病和丢失的事件,二哥的工分也是足足的补了家庭的缺。后来,生产放到户以后,不用放羊了,因为父亲要去做一些匠工活养家糊口,那时候大哥成家已经另立门户,家里的大小农活几乎都压在了二哥身上。纵使没有人手把手教,凭借空灵(这是我们村方圆几里的人给二哥用的最多的一个词)的悟性,二哥竟然也学会了犁地、耕种、伐薪烧炭、锄禾、种瓜点豆等等的农活,同时还要兼顾家里的耕牛。那时候,家里的牛总是四五头,除去冬天不吃青饲料,春夏秋三季的青草几乎全部是二哥供给的,其他兄妹充其量只会在假期,弥补一下二哥的缺。经我们手放过的牛,等二哥腾出手来接管的时候,他总得去加倍喂养。在他看来,没有让牛吃到上好的青草,让牛的肚子滚圆滚圆是我们最大的罪过。这倒不是他贬低我们,是他在犁地耕种的实践中检验出来的。但凡我们放过的牛,在犁地的时候自然是使不上力气的,二哥不用跟在我们身后,他都能准确判断出是我们懒得走远路,在浅山半坡水草不丰美的地方支差了事的,往往这时候他会给母亲各种比划,在他的比划和嚷嚷声里,我分明感觉到了二哥满满的都是对耕牛的怜爱,这种怜爱丝毫不亚于他对我们兄妹的怜爱。二哥他就是这样质朴,质朴到不允许耕牛饿肚子,当然他也是不允许弟妹没有学上。他的不允许更多体现在他自觉自愿承担起更多的农活,以便我们腾出更多的精力去完成各自的学业。</p> <p class="ql-block">常年因为下地,二哥回家总是要晚一些,往往是学生们放学回家了,他下地干活还没回家。其实,我知道,不是他有意回家晚,那时候家里确实是没有什么吃的瓜果蔬菜。他总会在做完地里的农活,再深入悬崖峭壁或者再深一点的山坡,顺手给家人采摘一些羊奶子、樱桃、瓢儿、莓子、山瓜、山丹花、百合花、小蒜、荠荠菜、苦去菜、五味子、毛桃、野山杏、野生香椿、川芎、柴胡、黄芪、黄芩、猪苓、之类的时令山果、野菜、山草药,以解小孩子的各种馋、蔬菜不能自给、大人小孩头痛脑热时无药可救的窘境,而我和其他兄妹下地干活的时候却总是找不见或者不容易找见这些稀奇罕见的吃食。自打那时候起,我就很佩服二哥,我想老天给他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许同时就给他打开了这扇“农耕”的天窗。到底他是怎么样认识并遇见那些果子和野菜草药的,而他又是怎样的用心把他们采摘回家填补家用,也许只有老天知道!这就是我的智慧而又勤劳的二哥!直到现在,我还时不时能吃上二哥采摘的山果野菜。碰上季节对的时候,我回娘家,不用母亲催促,也不用和他眼神交流,二哥不费多大功夫吭哧吭哧就会给我捧回来时令的野菜和山果子。年轻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吃掉或者临走的时候带上,如今,我却是怎么也不舍得吃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手头的活很重,她总是在大家吃过饭以后,把给二哥的饭煨在火盆(炉)边,这样他下地回来的时候总是能吃到一口热乎饭。等到后来,活不太重的时候,母亲总是会不厌其烦的再下一次厨,给二哥再做一遍,保证他能吃到热乎的饭菜。母亲常常唠叨别人家吃三顿饭,我们家就要吃四顿饭甚至五顿饭,那都是常有的事情。这一年两年多来,但凡我回娘家,总想让二哥吃到热乎饭,甚至我有时候会掐着他的点做饭,似乎让他吃到我亲手做的热乎饭,才算真正回了一趟娘家一样。比起二哥对我的关爱,我的热乎饭确乎是太少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如今,生产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span style="font-size: 18px;">机械化程度高了,</span>家里的负担也减轻了许多,肩挑背扛的状况也有了大的改观,村里的近百头耕牛基本没了用武之地,听家人说全村只剩我们家一头牛了。我一听有些愕然,我想说把耕牛变卖了,好让二哥歇一歇。但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我知道,在我的情感世界里,最割舍不掉的除了父母亲,可能就要数二哥、耕牛和花椒了。而二哥的世界里,也许更简单,就是生养他的父母和耕牛。兄弟姊妹们在家的时候,大家都在忙各自的学业、家庭,没人过多关注二哥,除了耕牛每天要吃草饮水;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耕牛依然还是要吃草饮水,可以说,耕牛是陪伴二哥最多的,也是二哥最忠诚的伙伴了。想到这里,我为母亲的虑事长远感到由衷的敬佩,卖掉耕牛的话竟然也变成了:“你们快看,我们家的牛怎么越来越像二哥了”!</p><p class="ql-block">是的,在我的眼里,二哥如牛,一辈子忍辱负重,成全了我。春天,总是在二哥的手掌心里。有二哥在的春天,是那么丰富而多彩。什么苜蓿啦、斜蒿啦、蒲公英啦、刺五加啊、乌龙头啊的,统统都不在话下,哪还用去艳羡城里那些早市?岂止是春天,甚至四季,都在他的手掌心里。</p><p class="ql-block">如果有一天,生活允许我解甲归田,我想,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上二哥,再下一次地,再进一次山,去真正体验一次他的无声世界,回归我的大山生活。可能是苦了点,却没有那么多套路,除了亲情和陪伴,其他的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