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的那条小河

孙宏辉

　　

老家的屋子大门朝西，开门见山，山下有一条小河，父亲曾叫它西溪。

　　离开老家已经几十年了，老家的房屋已经不在了，小河依然在静静流淌。我站在河岸上，思绪把我带回了几十年前的岁月。

　　那年，我小学刚刚毕业，父亲把祖籍地的房子卖掉了，在这小河边盖了三间草房，我们一家七口，奶奶、父母和姐弟四人，从此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了真正意义的家。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家都是居住在租赁的房子里，时常搬家，居无定所。有了这个家，我们终于安定下来，朝夕与西溪相伴，度过了那段虽有曲折而又励志、虽很艰辛而又快乐的难忘时光。

　　西溪不宽，弯弯曲曲，从上游款款而来。河那边是一座小山，名叫鲢鱼山。山上有一条小路，从山顶一直延伸到河上的一座木桥，这是山那边人下山和村里的人上山的必经之道。靠近村子的沿岸，有一排青石板铺成的石跳，供人们洗衣洗菜用。河的下游有一座水坝，阻隔了河水的肆意流淌，形成了一个有点深度的池塘。河水很清澈，村里人大部分的生活用水都来源于它。河里的小鱼成群结队，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仿佛用手就能抓住它们。

早晨，是河边最热闹的时候，洗菜洗衣的女人们、挑水的男人们络绎不绝，有时候还得排队等候。女人们一边不停的忙碌着，一边传播着村里的新闻趣事，时而发出阵阵笑声。挑水的男人们大多一声不吭的装满两个水桶，担在肩上快步离去，似乎生怕成了女人们说笑的对象。

　　夏天的中午，小河就成了我们男孩子的游乐世界，游泳、捉鱼、打水仗，乐此不彼。中午时分，烈日炎炎，来河边的人少了，便是我们男孩子自由自在玩爽的最好时光。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跳下水，先是一个猛子扎下去，然后一个个冒出头来，甩甩披在眼前的头发，接着就打起水仗来。打水仗既需要力气，也需要技巧，手掌张开呈弧形，猛地用力推动水面，既不能推的太深，也不能太浅，太深了推出去的水多，推不远，太浅了推不倒足够的水。有几个伙伴是个打水仗高手，每次我总是败下阵来。

　　我家在小河边有一块菜地，到了夏天，几乎每天傍晚都要给种的辣椒、豆角等蔬菜浇水。我和弟弟用木桶从河里打起水，提到菜地里，用水瓢小心翼翼地将水从菜根旁浇下去，小时候经常听父母说“交人要交心，浇菜要浇根”。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这些蔬菜一天天地长起来了，变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有一天，弟弟不知从哪里抓到一条鱼，还是活的，足有一斤多重，兴冲冲地跑回来交给了父亲，父亲乐呵呵地放进篮子，拿起菜刀，就到河边水跳上，刚从篮子里拿起鱼，还没来得及破肚，鱼儿一挣扎，从父亲的手中跳了起来，落进水里，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父亲直愣愣地看着水面，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在那个物资短缺、生活困窘的年代，这一顿美餐瞬间消失，全家人好不遗憾。

　　小河的水大多时间是温顺的，但到了夏天暴雨时节，它也会咆哮起来，它会翻过河堤，向我家宅院冲来。父亲最怕洪水，因为我家的屋墙经不起洪水冲刷。曾有几次，河水已经冲进了院子，漫过了屋基，父亲将家中紧要的几样家具搬倒了邻居家里，一家人全部撤离了。好在每次都化险为夷，河水只在院子里稍稍逗留，又匆匆地离开了。后来，父亲把这个房子卖了，主要还是怕水的缘故。

　　时光进入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读高中了，开始思考人生了。多少个夜晚，我独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仰望着繁星，倾听着河水，脑子里一直想着一个同样的问题：我这样出身不好的子女，前面的道路如何去走？有着怎样的未来？可是没有答案，思绪一片混乱。叮叮当当的流水声让我烦躁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拿起口琴，伴随着水声吹了起来。

　　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无论人间沧桑变化，河水总是静静的流淌。如今，小河也改变了模样，一侧河岸已经修筑成了人们的休闲步道，宽敞而平整，河流也变直了，似乎变美了。但我还是喜欢它当初的模样，喜欢它或深或浅，或湍或缓，或直或弯顺势而为的天然形态，可这些只能在记忆深处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