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水，这三个玉米，留给你妈妈、哥哥和小妹吧。”</p><p class="ql-block">老师拿着三个煮熟了的、还冒着热气、大而且饱满的玉米对我说。</p><p class="ql-block">我心里一热，在感激的同时，羞愧自责的神情立即浮在脸上。</p><p class="ql-block">就在半小时前，我趁着一个人在家里给班上煮玉米的时候，偷偷摸摸的选了三个又长又粗的玉米，藏在灶台的烟冲后边。</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们这些半农半读的高年级小学生，在生产队划分给的“学生地”里自耕自种出来的金玉米。</p><p class="ql-block">因我家离“学生地”最近，老师就让同学们将刚搬下来的青玉米背到我家来煮，煮熟后再分给同学们吃。</p><p class="ql-block">我将几框青玉米放进大锅里，加上水缸里存放着的清水，盖上锅盖，点燃灶火慢慢的煮。</p><p class="ql-block">大量的热气从锅里生成，沿着锅盖的边缘喷泻而出，袅袅娜娜的在灶台上空轻舞，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玉米淡淡的玉米清香。</p><p class="ql-block">闻着玉米散发出来的香味，我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肚子，强咽下快流出来的口水。</p> <p class="ql-block">我知道，不一会儿，同学们会在老师的带领下涌进我家，分食这些刚煮熟的玉米。</p><p class="ql-block">我眨巴着被火烟熏疼了的眼睛，突然瞥见灶台旁边那个大水缸里的水快要见底了。</p><p class="ql-block">那一缸的清水，是哥哥天不亮就起来，在去给生产队放牛前，来回走了两三趟，从村西头那口井里挑回来的。</p><p class="ql-block">原本是满满的一缸水，为了煮熟班上的玉米，被我用了一大半。</p><p class="ql-block">想到哥哥空着肚子去担水，又饿着肚子去放牛，还有早上没吃任何东西就带着妹妹去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母亲，我心里涌上了一阵酸楚。</p><p class="ql-block">也许，等哥哥和母亲回来，看到缸里的水所剩不多，又得忍受着饥饿和疲惫，担起水桶摇摇晃晃的去挑水。</p> <p class="ql-block">不行，我得给他们留点吃的，可是，我可能分到的那一点玉米，还不够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弟我们俩分食呢。</p><p class="ql-block">我看着大锅里已经熟透了的玉米，动起了歪脑筋。</p><p class="ql-block">我想自己先偷些玉米吃，然后把分到的玉米留给哥哥他们。</p><p class="ql-block">可是，刚煮熟的玉米太烫，我不可能三下两下就吞进肚子里，何况，吃完玉米，那玉米棒也无处安放，被啃光了玉米的玉米棒子，那可是偷食玉米的有力证据。</p><p class="ql-block">要是被老师和同学们发现我偷吃玉米，那我还如何在学校里呆下去？</p><p class="ql-block">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偷几个玉米藏起来较为稳妥。</p><p class="ql-block">我揣着“砰砰”狂跳的心跑到院子里，朝学校的方向查看，没发现有人朝我家的方向来。</p><p class="ql-block">我飞快跑回灶房，拿起锅铲，快速铲了几个玉米，藏到灶台的烟冲后面。</p><p class="ql-block">而后，我后退到灶房门口，眼一瞅，发现那几个玉米从烟冲后面伸出头来，似乎在向我眨眼，怒骂我是贼。</p><p class="ql-block">要是老师和同学们进门就看到烟冲后面的玉米，结果又会怎样呢？</p><p class="ql-block">我不敢细想，慌慌张张的把那几个烫手的玉米一个个揪起来，丢进锅里。</p><p class="ql-block">要是我少藏一点，也许玉米就不会从灶台上的烟冲后面探出头来，那样，谁都发现不了。</p><p class="ql-block">我想了想，就藏三个，年幼的妹妹的半个，母亲的一个，半大小伙的哥哥的一个半。</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又重新选了三个粗大的玉米藏在烟冲后面。</p><p class="ql-block">可是，一进灶房门，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三个玉米露出来的头，它们好像在向我宣告：小偷，你露馅了！</p><p class="ql-block">我不死心，小心翼翼地将那三个玉米立起来，让它们一个个竖靠在烟冲外沿和墙的夹层里的。</p><p class="ql-block">这下好了，若不是故意搜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发现不了那三个捣蛋的玉米。</p> <p class="ql-block">我刚藏好玉米，老师就带着同学们蜂拥而来。</p><p class="ql-block">我有些胆怯，不敢直视老师和同学们，只是机械地协助老师将玉米分成若干份。</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老师是否发现了我有些颤抖的手和慌张的神色。</p><p class="ql-block">我最担心的是老师发现我偷了玉米，做了贼，成了被同学们耻笑的小偷。</p><p class="ql-block">当老师将三个玉米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羞愧得无地自容。</p><p class="ql-block">但我又不敢将实情和盘托出，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伸手去接玉米。</p><p class="ql-block">老师和同学们散去后，哥哥和母亲他们先后回到家里。</p><p class="ql-block">我将六个玉米放在他们面前，有些心虚地说这是老师给的。</p><p class="ql-block">可我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庄稼人实诚，要是哪一天哥哥或母亲和老师碰上面，说了感谢的话，再把实情说破，我做的蠢事，不就被揭穿了？</p><p class="ql-block">“老师给了三个，其他的是我分到的。”</p><p class="ql-block">我连忙补充说道。</p><p class="ql-block">“你怎么不吃？”</p><p class="ql-block">“今天在我家煮玉米，用了我家的水和柴禾，老师就多分给了我一些，我吃过了。”</p><p class="ql-block">我有些惶恐不安地对母亲说。</p><p class="ql-block">母亲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不自然的神情，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p><p class="ql-block">我就这样存着侥幸，揣着不安，诚惶诚恐的蒙混过关。</p> <p class="ql-block">但是，这件事，让我每每想起，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坦诚，不够光明磊落。</p><p class="ql-block">尽管那是被生活所逼，被饥饿所迫。</p><p class="ql-block">我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为了给我穷困潦倒、忍饥挨饿的我至亲的家人充饥，我做了蠢事，但那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唯一能做的事，我不后悔。</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于网络，感谢图片提供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