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本文是我经历的一次农村丧葬，前后四天时间我全程参与，本文如实记录鄂西北农村丧葬习俗，也如实展现我由反感到理解的心理历程。</p> 老人去世当天 <p class="ql-block">跟着丈夫一起回去看望婆母，做好了韭菜鸡蛋瘦肉馅，带回家包饺子。刚回到老家，就接到了丈夫有一个本家大妈去世了的消息。</p><p class="ql-block">这个老人家八十八九岁了，早饭还吃了一个鸡蛋一碗稀饭，到了九点多的时候坐在椅子上，就走了！这可真是功德圆满！如此善终，令人羡慕呀！</p><p class="ql-block">我们的饺子也没有吃成，忙着呢！下午我赶回来上班，丈夫到晚上快十点了，还没有回来！</p><p class="ql-block"> 他们那个家族特别重视老人去世，这样的事情火葬的时候所有亲戚必须到场，埋葬前一天要游棺差不多得到十点多。大妈有四个儿子，有一个儿子挺有本事的，在贵州军分区里边当了个什么领导，还选上全国党代表了的。</p><p class="ql-block">所以这个葬礼肯定是非常重视，非常隆重！</p> 老人去世第二天 <p class="ql-block">去火葬场送别去世的大妈，不到两个小时都来了八个要火葬的人。在火葬场参悟生死！目睹了尸体火化的全过程，看到了人生的终点，似乎看透了人的一生。</p><p class="ql-block">人降临世间，攥着俩拳头，憋着一口气，都想要大干一场。奋斗一生，或成功或失败，或富贵或贫贱，不管放下放不下，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p><p class="ql-block">最后都是那不二的归宿，这会不会让人对人生的意义产生怀疑：人为什么活着？活着有意义吗？</p><p class="ql-block">我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p><p class="ql-block">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维持生命本身。说的通俗一点，人生的最大意义就是好好活着。</p><p class="ql-block">什么叫“好好活着”？活着，以维持生命基本需求为度，不足和太过均为不善。一些过分的东西会对我们的身体和灵魂造成拖累，应该抛弃它们。</p><p class="ql-block">老子告诫我们：“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意思是说，过分的贪爱必定会导致更大的耗费，过多的聚藏必定会造成更大的损失。所以知足者就不会遭受耻辱，知道适可而止的人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火葬场是人生最后的归宿，但不是灵魂的归宿，只是灵魂的驿站。</p><p class="ql-block">火葬场是一个人人生的终点站，也是另一种生命形态的始发站，换了一种精神世界里的存在方式。</p><p class="ql-block">在北美洲墨西哥人有一种传统宗教认为：只有记着他的人都死去了，这个人才会真正地从这世界消失。</p><p class="ql-block">陶渊明诗云：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p><p class="ql-block">愿逝者安息在生者心里，如此，便在天堂。</p> 大妈去世第三天 <p class="ql-block">农村的葬礼特别繁琐，晚上游棺完毕已经快11点，等赶回家中已经夜里快11点半。</p><p class="ql-block">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游棺这种风俗？鄂西北的乡村丧葬风俗如此：所有的孝子孝媳孝女孝婿孝孙，包括旁系的孝侄孝侄媳孝侄女孝侄女婿，在老人的棺木前左三圈右三圈，每圈都要烧纸磕头。游棺的人都带着白手巾，棺前点着长明灯，在有风的夜里，鬼影绰绰，鬼气森森，在半夜里特别显得诡异和恐怖！</p><p class="ql-block">想起5年前那个大妈去世的时候，正下着大雪，吃完晚饭，我回到家里，但是快到十点的时候，丈夫打电话让我赶紧去，说在点名不去不行，我只好冒雪走了回去，脚踝骨都疼了好几天！</p><p class="ql-block">今天下午五点多，赶紧骑自行车赶了回去，怕晚了丈夫脸上没面子。前两天火葬的时候，丈夫让我赶紧回去，我只好把正在上的工作让朋友顶班，一回到老家就听见婆母叫着我的名字在问丈夫我回来了吗？</p><p class="ql-block">真的很讨厌这种繁琐的葬礼仪式！明天下葬的时候，还有点歌拦关：在棺木前跪下，拦住去世的灵。这次这个大妈本来就有五个子女，再加上这些侄男八女的，明天肯定会花费很长时间！</p><p class="ql-block">去世的这个大妈最小的儿子远在贵州，我嫁到丈夫家这20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有本事的人，今天借这个葬礼，终于看见了。</p><p class="ql-block">我挺羡慕他的，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妈去世了，这个有本事的人是不会回到这个小乡村的。</p><p class="ql-block">可是像我们一只脚踏在城镇，一只脚还在乡村，本家里不管哪个老人家去世了，都要折腾好几天，累呀！丈夫的家族又大，不是这个老人去世，就是那个老人去世，真是很折磨人呐！</p><p class="ql-block">不知道咱们中国的农村这种落后的丧葬习俗什么时候能够改观？清理自己的厌烦心，交给佛菩萨，请佛菩萨带走，请佛菩萨保佑，走了的人一路走好，活着的人一生平安！</p> 老人去世第四天 <p class="ql-block">一大早等我赶回去，他们已经出殡了，撵上队伍，拦关已经开始。</p><p class="ql-block">12月哭灵，一个月一个月地哭下去，我竟然听出了眼泪！</p><p class="ql-block">从前我很鄙视这种陋习：亲属哭不出眼泪，却要请唱灵歌的人哭，而且唱灵歌的人哭不出眼泪就不给钱。这哭出来的眼泪是假的呀！亲属悲伤不够流不出眼泪，让别人流这种假眼泪，好可笑！</p><p class="ql-block">今天我完全能够有同理心:全村的人来看热闹，亲属们有心理障碍，他们不会当着全村的人哭，唱灵歌的人用悲戚的语调激发出亲属们的眼泪，亲属们的悲伤也需要一个出口。</p><p class="ql-block">12月哭灵这首歌，从一月一直唱到12月，每个月都有对逝去父母的恩情细节性回顾，细细地听去，确实非常地能够打动人心，我今天就听出眼泪了。</p><p class="ql-block">具备了同理心之后，我开始理解农村的丧葬陋俗，同时观察亲属们的反应，我便能够感受到哪一位亲属是发自内心的悲伤，哪一位亲属是在走过场，这也是挺有意思的，锻炼了我对人性的洞察能力。</p><p class="ql-block">大哥身体不好，胃被切除了，但是他跪在灵前，真是痛彻心扉，瘦骨嶙峋的背影，刻满了沧桑。</p><p class="ql-block">那远在贵州的四哥四嫂，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他们，这一次亲妈去世，他们终于回来了。听说四哥在贵州省人大工作，但回到这个小乡村，在母亲的灵前没有跪好，就会有人直接上去纠正他。而这位嫂嫂，一看跪姿就是一个有佛教信仰的人，叩头的时候，她双手手心朝上，摊开。小乡村的人们对这位女士，肯定在心里都点上了大拇指！</p><p class="ql-block">而那位大嫂呢？老人家刚一下葬，她就赶紧一路跑回家，边跑边撒麦种，我们这里的风俗就是儿媳妇在婆婆下葬后谁先回家谁家先发财。那位大嫂一路跑，二嫂放弃跑，三嫂跑了没跟上。四嫂也放弃，因为人家是从贵州来的，又有佛教信仰。</p><p class="ql-block">中午吃饭，大哥因为悲伤因为劳累不能挨着桌子敬酒，人们还同情地说：“他呀，自己的身体自己没有数啊，自己的身体咋不知道心疼啊？”</p><p class="ql-block">而我们家的大哥呢？大嫂正在精神病院里住院，他把大嫂弄出来了，等葬礼完毕，又把大嫂送进精神病院。这是何苦呢？让大嫂受刺激！昨天晚上我就没让大嫂去参加游棺，那场面太诡异太恐怖了！大嫂的病，一次比一次严重，让人心情沉重啊！我家的大哥跟那家的大哥，都忍辱负重，谨小慎微，活得好艰难！</p><p class="ql-block">葬礼终于已毕，回来睡了好久，感觉很累。</p><p class="ql-block">人到中年，参加了多次葬礼，每次都很烦，但是这次我忽然对农村的这种丧葬陋习有了同理心！</p> 总结语 <p class="ql-block">我有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同事，他向我请教：“王老师，你们这里人死了，是直接埋呀，还是火葬？”</p><p class="ql-block">我说：“当然是火葬呀。”</p><p class="ql-block">小同事就很困惑，“那我前天碰见一个，用了一个大棺材，那棺材里装的啥呀？”</p><p class="ql-block">我说：“装的是骨灰盒呀。”</p><p class="ql-block">他问：“我就是很奇怪呀，那么大的棺材里边怎么装那么小的骨灰盒？我还以为你们这里是土葬呢！”</p><p class="ql-block">我说：“一是为了好看，而是亲属为了寄托自己的哀思。不仅用大棺材装小骨灰盒，所有亲戚还会在棺材前游棺，一直游到夜里十一二点。”</p><p class="ql-block">他说：“怎么那么麻烦呀？”</p><p class="ql-block">我说：“埋葬那天还要拦关，所有的亲戚都要拦，一直要拦到中午十一二点。人们用这种方式寄托哀思，虽然有一些陈规陋习，但是可以理解。你还年轻，可能会很烦这些陈规陋习，但你到了一定的年龄，你就有了同理心了。”</p><p class="ql-block">我跟这个小同事的对话，就作为这一次我亲历的农村丧葬习俗的总结吧。</p> <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回看到火葬场出具的火葬证，上面写着雨果的一句话“死亡是最伟大的平等”，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p><p class="ql-block">随着社会的发展，乡村丧葬风俗会有怎样的改变？文明会将祭祀风俗引领向何方？我经历着，也理解着！我盼望着，也见证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