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记趣》集（73）

二班班

1.槐

吾家所居者，为六层楼之五楼，楼后傍小公园，园内杂植乔灌，六载前初入住，凭窗可见近处之春申塘及对岸小区之楼宇，逾两载，不见塘水，唯见楼宇，又逾数载，楼宇唯秋冬尚可见其轮廓，仲春过后，概莫之见也。如今观之，目前唯有一片绿色。障蔽视线者，盖树冠也。

前数日，凭窗北望，忽见绿中泛黄，审视之，有黄花杂于绿叶之间，盖槐花也。忆及前不久与孙行，过春申绿道，孙尝指一未萌之树问吾曰：“如此迟发者何树？”吾即告之以槐，盖以其表之色形断之也。今思之，同地成长之同类植物，不宜相差之时日过久，该树若为槐，安能于几日内着叶开花？遂思带孙观察园中之槐以纠误也。然是日光线晦暗，槐树之冠高高在上，观之半晌，未得要领。 昨往校接孙，见距下学时尚早，遂中途折入春申绿道。且行且观，遥见前方黄云笼罩，美甚，念曰：莫非槐花乎？趣视之，果槐花也。然其状似不甚高，仰可触其枝，附可瞰其蕊。非为高高在上，实为平易近人者也，不必矫首而遐观，即可尽得其美。于是执手机咔嚓不已，“吾有以示孙也！” 槐树之于吾，并非新朋，亦非老友。何出此言？以吾与之过往之接触可证。吾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识之于黑龙江五常之七峰山下，是时，不知其花可食，唯知其本可燃，冬季进山拾柴时，每于无柴可拾之下，偶伐之。以爬犁运归，供取暖之用也。是时有林业局员工巡视山林，除松、楸、水曲柳、黄波罗四种“军用木材”禁伐，余者不问。然吾因不喜其气味，非不得已，往往远之。
吾知其花可食，乃在抵沪五载，入住本小区之后焉。仲春某日，吾妻见楼下阿姨摘得槐花若干，问何用，阿姨告之曰可食用，亦可药用。吾妻遂念采之，吾不以为然，心曰：吾识槐树近半世纪，若具如是之用，岂不早已知之？未见吾响应，妻亦未即采。后历疫情三载，春来花开之时或自禁足或遇防控，自无采花之闲情逸致矣。观今之状，即使欲采之，已无可企及矣。
见此情景，吾不禁为小区之槐花喜也。几年之奋发向上，至损之者无可奈何，盖以其趋光之本性使然也。若前无六层之楼遮阳，旁无他树之蔽光，其肯奋力向上乎？
槐者，怀也。吾之所以引吾孙观之品之，乃望其体会槐树之精神，悟人须奋发向上之道理也。（3.29）

2.乍见美好

周日午后，负双肩包，戴口罩，步出家门。行至申北路中春路站点，以手机点“高德地图”，查“实时公交”，知吾欲乘之闵行6路将于6分钟内到站，见长椅尚有空位，遂卸背包就坐，借手机读美篇以消磨时间。
“车来哉！”忽有童声入耳，吾注目左视，果有一辆绿色公交车驶来，随即闻媼语：“此乃747，非吾等所乘者也。”车停，前门上车者两三人，后门下者四五人，车去人散，瞬间站点惟余吾等三人矣。于是复收目光拾趣于美篇。

“车来哉！”复闻童声。“来哉。”又闻媼语。吾复举目左视，果见一紫粉色公交车迎面驶来，待至近处确认乃吾所候之闵行6路也。吾起身拎包，收手机入袋，又闻媼言：“是非闵行9路也。”方知此二人复须等待焉。该两路车，形色相近，6倒即9，蒙童易混，情理之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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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吾自前门上车，见乘客寥寥，皆空位，遂就坐于近后门之临窗处。方落座，闻童音“拜拜”，举目车外，见女童立路侧招手致意，知其特为送吾，亦招手以谢。见吾响应，女孩声动益彰：“拜拜！”“拜拜！”且呼且招手。车内外互动之际，忽见女孩笑靥如花，刹那恍若天使焉。
与此同时，我见媼亦微笑视童，内心得意，溢于言表也。车开，见车内后座之乘客亦送吾以微笑，吾复觉身心俱暖焉。然于温暖之中，亦有些微凉意滋生，乃悔吾拍摄之意识不强，技术不足，未能及时摄取画面以永留此美好瞬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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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本为一高三学生授课，不意于途中受教于二三龄之女童，“人之初，性本善。”回顾幼童，吟味经典，益增心得，实为此日之确幸也。愿此乍见之美好，得暖吾心于永远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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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肥叔

3曰2日星期六，吾与老伴游于上海市闵行区之申北路。
问，此处有何名胜古迹？答，吾未之见也。问，此处有何游乐场所？答，吾未之闻也。问，既无可观之处，又无可玩之所，奈何游之，何以记之？吾曰：有肥叔在焉。

肥叔者，乃位于路北一小餐馆之名也。开业未足年而人脉渐增，观之，现已不输于老字号矣。想开店之初，吾见门面惟“肥叔”二字，尝暗笑之：“如今以减肥为时尚，而该店则以‘肥’为招牌，光顾者必鲜也。”然不久即遭打脸，小店往往顾客盈门，正当饭时则一座难求，大大出吾所料，然吾未尝耳。
吾之未尝，非有增肥之顾虑，实乃因其所营者，盖锅贴也。吾老伴之胃肠挑剔，饮食稍有不适，则泄泻不止，在外就餐，须加倍小心，不敢造次矣。 出小区之西南门，见大路一条，横贯东西，即申北路也。大路两侧各有非机动车道与人行道一条，然北侧人行道上行人往往多于南侧，不知何故也。
是日云敛烟收，风和日丽，行于街上，惟觉身暖脚轻，一时间目迷心驰，以为得天下之至乐焉。见肥叔店内尚有空座，座位之上，不止肥叔，亦有瘦婶在焉，且有肥哥瘦妹杂处其间，皆埋头于饮食矣。于是吾心遂生尝试之念。试与伴言之，一拍即合矣。 于是入店，向服务台曰“小馄炖一碗，锅贴二两。”老伴曰：“二两恐不足。”复追加一两。方落座，锅贴至，视之，模样出乎意料，吾以为肥叔之锅贴，形宜宽阔，然盘中所见，皆瘦削者。试夹其一尝之，味道不错。有顷，小馄炖至，吾妻且食且颔首。
归而察之，吾与妻皆未见任何反常，故于二日后中午之肥叔，买锅贴四两归，告伴曰：吾已加肥叔微信，且预交100元，以后可享受其会员待遇矣。（3.4）

4.杯水赤心

家有宝杯，随吾近十数载矣，至今不肯置换之。何也？以其每日可见故人也。

该杯神奇之处，不在于来自某大名窑，亦不在其出自某丹青名手，唯在其表面人像之可亲也。其上所载，乃吾与诸同事之合影也。当时吾尚未退休，与同学年语文教师同处一室。教师节至，兄弟姐妹同往酒店就餐，有人提议合影留念，众齐响应。节后忽得同事赠瓷杯一。

观此物，为外玄内白之瓷器，与普通茶杯无异，然有热水注入，则玄处渐亮，渐显人像于其表，乃吾与同学年语文组诸同事之形象也。

后吾退休，一直随身携之，以之可伴热茶温暖吾之心胸矣。由七市至哈市，后至上海市，迢迢千里，随身携之，诚可谓不离不弃也。

当时之备课组，吾年居长，其余同仁皆风华正茂；如今，吾已六十有五，当年方上讲台之新秀，现已年富力强，为事业之栋梁也。多年未见，十分想念。
吾孙今年十周岁，尝指画面问吾：头上蓬乱者为爷乎？时年几岁，看去好年轻也！吾言是也，发型无改，然已老态龙钟矣，将来有机会同回故里，一定带汝拜见画面上之各位长者。
周末忙碌，且风寒未愈，言语嘶哑，周一下学时往学校接孙，孙耳聪，即于吾言语中发觉异样，以其阅读医书之意，提醒吾少言。三日来，每进家门，即以此杯接热水置吾面前，曰：爷，多喝热水！”
吾从命，趁热饮之，顿觉喉咙舒适，心胸畅然。饮罢，审视此杯，倍感亲切。何以？原图友情之上仿佛增添亲情之新光环也。吾念：此杯诚宝物也，不止可盛水，亦可盛情；不止承载友情，亦可承载亲情也。
从今以后，吾将续存若干年，令吾之子孙以传家宝视之；将来保存之时光愈久，则对后人之影响愈深，或可以此为载体，延续吾门重友孝亲之家风焉。（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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