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辉煌的民间陶瓷文化，——湖西崖的砂壶

张启荣

　　出临沂向南20余里的双月湖西岸，有一古老村庄，因盛产陶器而闻名于世。这里地质结构复杂，矿产资源丰富。特别是地下蕴藏着丰富的含有不同矿物质的矸土，具有发展陶瓷行业得天独厚的条件。

早在明清时期，湖西崖村就已成为规模较大、作坊集中的陶瓷制作中心和集散地。这里所生产的砂壶、缸、碗、罐、坛、盆、碟、蒜臼等黑釉粗陶产品就享誉鲁南、苏北、皖北、豫东等地区，是这些地区百姓生活的必需品。

　　1980年4月，在临沂罗庄区湖西崖村东护台出土的黑陶高柄杯，就是这一时期颇具代表性的高档陶器。其显著特点是造型灵巧，胎质细腻，漆黑光亮，薄如蛋壳。有“薄如纸，硬如瓷，明如镜，黑如漆”之美誉，因此，被称其为“蛋壳陶”。它具有显著的大汶口——龙山文化特征，属国家一级文物，现存山东省博物馆，在当时应属高档馈赠礼品。由此可见，湖西崖的黑陶艺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的砂壶，相对来说，它比“蛋壳陶”粗糙的多，应该是黑陶产品中问世较早的粗陶产品。

　据《临沂县志》之器物篇中记载：大缸、砂壶，均以湖西崖为出产地，行销甚广。

　湖西崖的砂壶，是用当地一种制作砂壶的专用矸土为主要原料烧制而成的陶质壶类之一，按型号又有大小之分，一般由壶体、壶嘴、壶盖、壶梁组成。一般要经过选料、晒料、粉碎、和泥、制坯、阴干、上釉、烧成等多道工序加工而成。

首先选择优质矸土，运到场里，撒匀晒干，然后用牛拉着碌碡将矸土碾压成细面后，聚成堆，将筛子斜立支撑于地面，筛出矸土粉，运到露天的泥池里，然后放上水，浸泡数小时，待成为膏状后，用手捧成篮球大小的一个个泥堆，再转运至室内。为了使陶土中的水分一致，消除气泡，然后用脚反复地踩踏，以致泥巴黏黏糊糊，再聚成泥垛。待泥醒好后，拿到工作台上，就像揉面一样，来回揉搓。其目的一是彻底地消除泥中气泡，二是使泥更加劲道，这样制作出来的砂壶不易炸裂，结实耐用。

　　砂壶主体的制作是有模具的，最早是用陶土烧制的，以后改用石膏做材质制作的，均具有很强的吸水性。模具分为上模和下模，小型砂壶模具内侧，刻有与元嘉元年画像石相似的双鱼花纹弧面浮雕。其造型古朴雅致、简约明快；大型砂壶上面沿用的是唐草纹样，刻有叶状花纹。其风格简练朴实，节奏感强。它不仅起到了一定的装饰作用，还充分体现出中国的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

工人们在工作台上将泥团搓成泥条后，用手揪下大小适中的小泥块，放在手中拍打成饼状，然后放于砂壶模具中，用两手反复拿捏、挤压，致其薄厚均匀，表面光滑，顺手用小刀割去边沿多余的泥料。待泥坯干到一定程度，再将上下模合在一起，把手伸进里面将缝隙用细泥轻轻抹平。随着水分被模具的吸收及空中挥发，泥坯体积慢慢萎缩，模子便可轻易取下，顺便将外面的缝隙抹平，使其上下合一，浑然一体，这样砂壶的主体便大功告成。然后整齐地摆放在板条上，托到外面晾晒。

　　砂壶嘴的制作，没有模具，最早是用一头粗，一头细的秫秸梃（这样易于脱落），将拍好的泥片裹在上面，用手搓成一头大，一头小泥柱，然后顺手由稍粗的一段抽去梃子，将两头用刀削成角度不同的斜面，用泥粘在壶体中间偏下的部位，再用细泥将周围抹平即可。砂壶嘴的制作看似简单，但是，要把壶嘴安装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它没有模具，与壶体结合处的斜面角度不好掌握。若有失误，烧出来的砂壶就歪嘴，既不好看，也不好用。可以说，安装壶嘴这一简单的工序，隐含着大学问，具有很高的技术含量。

砂壶提梁的制作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但是，搓成的大拇指粗细的泥条，必须粗细均匀，安装不歪不斜，数把一致。砂壶提梁根据砂壶型号大小，可分单梁和双梁。即：小号砂壶用单梁，大号砂壶用双梁。

　　所有的工序中砂壶盖的制作最为简单，说其简单，是因为它形状小，又有模具，基本要领容易掌握，初到砂壶社学徒的首先是学着打砂壶盖子。把拍打好的泥饼放进去模中，同样用两手来回拿捏挤压，削去多余泥料即便完成。但要求所做壶盖不翘不偏，盖在壶口上严丝合缝。

每个部件做好后都要进行一番修整，那就是修坯。修坯是确定砂壶外观形状的关键环节，经过修坯，使砂壶里外光滑平整，形体规整如一，它是制陶工艺中极其重要的成型技术。有所谓：“三分做，七分修”之说。

　　整个砂壶组装完毕后要晾晒数日，待其完全晾干后，便开始上釉。黑陶釉子的制作是用湖西崖村以西四五里之外崔庄村的黄土，十五里之外磊石村的白土混合而成的，这两种土都必须是经过太阳长期晒过的浮土。按照“黄八白二”的比例，在釉子缸里经过数次搅拌制成泥浆，再用细箩从一个缸里过滤到另一个缸里，使釉子既细腻又无杂质。砂壶上釉用的是蘸釉法，就是用一只手的手指扣着砂壶口，另一只手托起砂壶底，然后将砂壶口往下，迅速放到釉子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甩去壶体上多余的釉子，即可完成。

　　经过数十道工序精雕细琢的砂壶坯，就可以装窑了。砂壶窑的外形酷似一个蒙古包，一侧是窑门，窑门一侧设有两个送风门以通风助燃。烧成前的这道工序，要求窑里砂壶坯的摆放要充分利用空间，排放均匀有序，确保火道通畅，窑火旺盛，升温均衡。装窑水平的高低，直接影响着所烧产品的质量。因为产品在窑里由于所在的位置不同，所受的温度也不同，不同的温度就会产生不同的釉色。所以，故有“一窑出千色”之说。

　　装满窑，砌好门，择良辰吉日，烧纸焚香，鸣放鞭炮，点火烧窑。窑主带领工匠们在供桌前，心虔志诚地磕头礼拜，且念念有词，以求窑神保佑。

窑炉点燃后，拉摆的轻拉慢推开始送风，随着窑火越来越旺，添煤的师傅为防窑火炙烤，歪戴席夹子，遮挡着半边脸，嘴里含着湿毛巾，以免灼伤呼吸道，侧着身子，端着盛有小煤块的大碗，迎着熊熊火焰，边观察窑内火势，边快速、准确、均匀地往窑里撒炭。达到炉火纯青的时候，拉摆的紧密配合，节奏越来越快，快推猛拉，以致“呼通呼通”的声音连成一片。值得一提的是，在砂壶的烧制过程中，“看火”最为关键，因为“看火”准不准，直接决定着产品质量的好不好。窑内温度一般在800度以上，最高可达到1200多度。那时候没有仪表，全凭个人经验，跟着感觉“走”，真可以算得上是一门“绝活”。

　　烧制一窑砂壶，从装窑到出窑整个过程一般在三个小时左右，从小火到大火，单纯烧窑的时间需要近一个小时。达到了一定的温度，看着窑内的砂壶被烧得发白发亮了，基本上也就烧好了。工人们迅速拿起家什，各就各位，各司其职。负责出窑的拿着挑砂壶的“枪”，承受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炙烤，将红彤彤的砂壶，从焮天铄地的窑里挑出来。在火光刺眼的情况下，挑壶时要屏住呼吸，强忍灼热，双臂较劲，看得准，挑得稳，快速挑起。大壶挑五个，小壶挑七个，快步如飞地将通红的砂壶放到培货工早已准备好的炭沫沟里，培货工迅速用烟煤的焦沫把砂壶埋好，顺便又准备好了下一道沟。就这样一道道，一沟沟，把刚出窑的砂壶埋在炭沫里。炭沫被火红的砂壶烤得即将燃化，浓浓的青烟便腾空而起，弥漫天空。在炭沫里连熏代焖，砂壶上的釉子便发蓝发亮，变成了老鸹翎色。这就是《临沂县志》上所说的“速埋粘炭内熏蒸”。在整个出窑的过程中，工人们密切配合，环环相扣，一阵紧锣密鼓的忙碌，一窑砂壶就这样烧制完成了。一窑又一窑，如此这般地重复着。

　　烧好的砂壶整齐地摆放在地面上，工人们按照标准开始分级。颜色纯正，形体良好，不裂不炸的为正品。歪嘴掉梁的、瘪鼓变形的，等等均为次品。然后将正品砂壶左一个，右一个穿扎在用几根秫秸绑成的脊梁上，小砂壶一架16把，大砂壶一架10把。一架一架落好，待客商前来运往各地销售。次品砂壶多半是被当地小商小贩拿到集市上卖了。不管是正品还是次品均不愁销路。正如《临沂县志》上所说：“砂壶，壶绿色者粗，黑色者精，行销均广。”

砂壶之所以销路甚广，因为用它熬粥、炖米、煲汤等，不变质、不变味、不变色，不会发生任何化学反应，更是熬制中草药的最佳器皿。时至今日，有的还延用砂壶熬制中草药。炎热的夏天，用它凉茶，口感清润，保质保味，是平常百姓家必备的生活器具。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各种现代化的日常生活用具逐步替代了砂壶，以致市场悄然萎缩。

　　时至2006年，随着环境保护理念的深化，治理污染力度的逐步加大和防治攻坚工作的深入推进，湖西崖黑陶工艺最后传人而他们也许就是这座传统制陶缸窑的最后守护人了。鲍现军先生的砂壶窑也不得不停火拆除。从此，自明清以来，经过多少代湖西崖人传承的黑陶制作工艺，也就彻底消失了。由此推断，湖西崖砂壶这一产品也大有绝迹之可能。缸窑就是一种文化现象，它是中国民间文化的一个缩影。

【张启荣简介】

张启荣，临沂高新区人。中国乡村作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教育学会书法教育专业委员会会员、临沂市作协会员、临沂市书协会员、临沂高新区作协副主席、临沂高新区书协副主席、罗庄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