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天黑了,</b><span style="font-size:20px;">卫平买粮丢驴的消息在青年点迅速传开,许多男青年聚集在院子里嚷嚷着现在就走,一定要把咱们点的“红旗轿车”找回来。</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荣华点长是74届知青,说话做事沉稳老练。他让大家安静下来,丢驴的事要保密,找驴的事要秘密进行,免得打草惊蛇。他以熟悉“红旗轿车”的几个青年为骨干,划分七个行动小组,分别到歪头山站前老街及周边五里内的各个村庄突击寻找,重点放在离火车站较近的边牛和歪头山这两个大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夜深了,</b><span style="font-size:20px;">75届知青少柏、炳辉一组四人最先回到青年点。因为他们负责查找的是本大队(松木堡)所属的生产小队。在青年点院子里,少柏绘声绘色地向点长汇报:他们是悄悄的进村,手电的没开,挨家挨户的侦查。生产队的牲口棚子里很黑,站着一排骡马牛驴,看不清哪几头是毛驴儿,是否有青年点的毛驴儿。他只好翻墙跳进去,打开手电走一个来回,在几张驴脸驴身上照了又照,确定没有“红旗轿车”。不曾想手电光惊动了队部屋里聊天的人,他赶紧向院子大门方向跑去,发现有人已经拦在那里,只能折回抄原路翻墙跳出,差点崴脚摔倒,多亏炳辉在墙下接应扶他一把,才得以逃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荣华点长认真听着,没有表扬,提出几个问题后,吩咐他们马上返回村里查遗补漏,包括建在村边或村外的房屋草棚,不管是否住人,全都不能落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时间在夜色中静静地流淌,几个寻驴行动小组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路程最远的那组回到点里已是凌晨两点多了 。遗憾的是,都没带回来任何好的消息。</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开始,</b><span style="font-size:20px;">寻找“红旗轿车”的范围由方圆五里扩大到十里,寻找方法采用单兵作战、明察暗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时,东北的农村都很穷,除生产队外,庄稼户能养起像马牛骡驴这类大牲畜的,一个村子里没有几家。所以,寻找“红旗轿车”的关键:一是目标人家,二是外貌识别。几位白天找驴的知青晚饭后聚在一起,总结交流经验。74届知青栾大哥有勇有谋,他长的黑灿灿的,身高腿长,从早到晚不停地在陌生的村落里游走排查。有时佯装找亲戚(或朋友)问路,与老人小孩闲聊搜集线索。有时以讨水喝为由,去有驴人家的房院里看个究竟。无论走到哪里,驴的叫声就是他搜寻前行的目标。</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三天过去了,</b><span style="font-size:20px;">没有毛驴儿的消息,知青们仍然满怀希望,明察暗访继续搜寻。大家互相宽慰道:老马识途,老驴认路,咱们的“红旗轿车”是有灵性的,去过矿山,进过军营,认得304国道,熟悉这里的村镇,也算是头见过世面的主儿,说不准哪天它就和上次一样,自己溜达回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十天过去了,</b><span style="font-size:20px;">还是没有毛驴儿的消息,知青们有点失望,有计划的寻找告一段落。说来也怪,在青年点,豆油缸里淹死一只猫,大家感到恶心和讨厌;新年前夕宰杀了两头猪,大家感到高兴和解馋;如今丢了毛驴儿如同丢了家人一样,大家感到十分的着急和挂念。同样是家畜,知青对它们的情感差异竟如此之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记得“红旗轿车”刚到青年点时,站在院子里伸长脖子“啊——呃——啊——呃”狂叫了三天,那种不管不顾、不加修饰、粗狂奇特的仰天长鸣,不失为一种幽默搞笑的原汁原味的乡土情调,淹没了知青甜美的歌声和悠扬的琴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很快,伙房的山墙外面搭好了驴棚子,旁边的穿天杨成了拴驴桩,“猪倌”鲁大哥(74届知青)兼职驴饲养员,栾大哥还给驴系上个精巧的铜铃铛。每天下班,总有几个男青年围在毛驴儿身边,给它送去各种新鲜好吃的农作物,只要是田里长的都给它尝过。青年点里毛驴儿能干的活不多,它每天生活的很惬意,要么“咯噔咯噔”地吃草嚼料,要么是“突突突”地打着响鼻,有时还在院子里翻蹄亮掌来个驴打滚。即便是数九寒天,毛驴儿也不会冻着,饲养员用帆布帘子在餐厅靠后隔出一隅让它暂住,一百多名知青们宁愿端着饭盒回宿舍用餐。</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冬去春来,绿草如茵,“红旗轿车”禁不住引吭,一首新曲“啊呃——啊——啊呃——啊”的情歌唱的热烈奔放,远处也总能传回来某驴野性雄壮的深切对唱——那是它久别的“情郎”,“红旗轿车”该婚配了!青年点保媒牵线,大队部布置婚房,让这对情驴洞房花烛,早生贵子。“红旗轿车”也不负所望,不到一年就有了可爱的驴宝宝,成为幸福的驴妈妈。</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红旗轿车”得到了知青们的爱,也温驯乖觉服从使唤,是青年点日常生活和菜园耕作的好帮手,在特殊情况下有时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一天晚上,74届知青王姐突然腹部剧痛,脸上淌着豆大的汗珠,手捂着肚子在床上不停地翻滚着 ,赤脚医生束手无策。情况危急,点长赶紧和几名男知青卸下一块门板放到驴车上,快驴加鞭把王姐送到304国道旁的某部队卫生所进行救治。当“红旗轿车”回到点里时,有一名男青年正在腹痛 ,当“红旗轿车”再次回到点里时,又有两名男青年腹痛……直到凌晨五点来钟,一宿没睡的“红旗轿车”拉着第七名腹痛青年离开了青年点,又一次跑上了304国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漫长之路可以看出毛驴儿的耐力,危机时刻可以看出毛驴儿的忠诚。“红旗轿车”蹄声阵阵,六进六出夜闯军营,为青年点立下了“汗驴功勋”,而这次集体食物中毒的原因是吃了未煮熟的芸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二十天过去了,</b><span style="font-size:20px;">仍然没有毛驴的消息,看着空荡荡的驴棚,知青们非常失望,个别人话里话外夹带着对卫平伙食长的不满和怨气。</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从“红旗轿车”丢失后,深深的负罪感让卫平的心情时常处于愧疚、不安和沮丧之中。他多次想过自己掏钱买头毛驴儿,打听了几个村庄,价钱太贵,根本就买不起!他变得不爱说话,院子里也很少看到他的身影,更别提玩篮球🏀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卫平每天除完成分担的日常工作外,凡是“红旗轿车”以前干的活他都默默的承担起来。一有时间就去点外找毛驴儿,歪头山火车站前的老街他曾去过五六次。每次走到拴过毛驴儿的大树下,摸着树干上留下的那块像刀削似的伤痕,脑袋里就会出现一连串的问号:“这是'红旗轿车'给啃的吧?它的牙齿有这么厉害?它熟悉回家的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曾有几次,卫平的眼前出现过这样的幻觉:“红旗轿车”站在高高的白杨树下,等着他来解开它的缰绳。</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一个月过去了</b><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丁点毛驴儿的消息也没有,大家近乎绝望,猜疑毛驴儿很可能远走他乡,或成为别人的盘中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一天,栾大哥正在村边地里干活,忽然一阵“啊——呃——啊——呃”的驴叫声从临近的边牛村飘来,如此熟悉而高亢,让他的心头猛地一震。他扔下手中的活儿,二话不说,撒开大长腿顺着304国道循声而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毛驴儿的叫声是从一户农家院里传出来的。院子的围墙较高,为了防止被街坊邻居及路人看见,栾大哥躲在一个墙角旮旯踮起了脚尖。这一看不要紧,让他惊喜万分:院子里竟站着两头毛驴儿!一老汉正在给驴槽子续草,准备喂驴。其中一头很像青年点的“红旗轿车”,只是胸前没系铜铃铛。栾大哥清楚的记得先前找驴时,这户人家来看过两次,院子里只有一头灰色毛驴儿。为了确认另一头灰褐色的毛驴儿到底是不是“红旗轿车”,他找来了点里的饲养员鲁大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鲁大哥的身材偏矮胖,院墙高根本看不到,又不能爬墙,只好寄希望于院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这棵树的树干很高很光滑,树冠很大很茂密,有两根粗壮的树枝伸展到院子的上空。鲁大哥在树干上爬了几次,都因手脚没抓挠半路滑了下来。两人决定“叠罗汉”,栾大哥让鲁大哥站在自己的肩膀上,又用手当他的脚蹬子。鲁大哥咬紧牙关,手脚并用向上猛爬几下,终于成功地攀上了最近树杈。他慢慢地小心地把身体挪到那根观驴视角最好的树杈上,定神细看了一会儿后,微笑着对栾大哥点点头:“没错,就是咱点的'红旗轿车'!”</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隔天早上,荣华点长给七八名身高体壮勇敢的男青年(全是74届)布置一项特殊任务,要求不许离开青年点,不许泄露机密,等待命令,随时准备出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栾、鲁两位大哥继续利用昨天那棵大树隐蔽监视。整个上午,老汉的院子里只有他家的毛驴儿在吃草,直到中午青年点的“红旗轿车”才出现。大长腿栾大哥立刻回点报信。</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七八名知青分成两组跑步前进,沈勇、振忠、炳辉等三名75届知青得知信息后急起直追,一时间在304国道松木堡至边牛路段,上演了一场两千米左右的团结赛跑。</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荣华点长首先带着第一组,即栾、鲁两位大哥走进老汉家的院子,毛驴儿经过鲁大哥的再次确认后,点长心平气和的与老汉商量牵走毛驴儿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汉哪肯归还,双手死死地抓住缰绳不放,气急败坏的喊道:“这是我家的毛驴儿,谁敢牵走试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名知青激怒了,厉声呵斥道:“这是青年点的毛驴儿,为什么在你家里?!”“毛驴儿必须牵走,谁拦着都没用!”“敢不给,试试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争吵地火药味越来越浓,毛驴儿被缰绳撕扯地扭来扭去。这时,从屋里走出两个大小伙子,手里拿着打人的家伙儿(农具),站在院中怒目而视,就等老汉的一声令下。与此同时,第二组的七八名知青(含炳辉等三人),手提镐把子,从隐蔽处一个接一个地来到院子门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好一个先礼后兵!老汉见状,吃惊不小,小声嘟囔一句:“毛驴儿是我捡的”,很不情愿的松开了双手,眼巴巴地看着知青簇拥着心爱的“红旗轿车”,有说有笑地向304国道走去。</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毛驴儿找到啦!”“`红旗轿车'回来啦!”</b><span style="font-size:20px;">知青们高兴不已,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围着毛驴儿“嘘寒问暖”,摸耳朵的,拍身子的,爱怜之情溢于言表。驴槽子里装满了它爱吃的玉米秸、胡萝卜和黄豆等饲料。栾大哥等人还牵着毛驴儿去它娘家(大队部)探望驴宝宝 ,那一刻,毛驴儿母子相偎,驴妈妈那双不漂亮的眼睛居然眯成了魅人的笑眼。</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毛驴儿的老搭档卫平,无疑是最最开心的一位,压在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当得知毛驴儿不是走丢而是被人牵走的时候,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内疚也减轻了不少,多日阴沉的脸上浮出了笑容。</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日的夜晚,月朗星疏,卫平独自一人陪着毛驴儿呆了很久很久。他一会儿抚摸着驴的毛发,一会儿轻拍着驴的后背,喃喃自语,似乎在诉说自己复杂的心情,寻求其理解和宽容。老实厚道的毛驴儿时不时的点点头,打几声响鼻,好像听懂了似的。充当“拴驴桩”的穿天杨则静静地站在旁边,枝不揺叶不响,生怕打扰了卫平伙食长这深情的围驴夜话。</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转眼48年过去了,卫平赶驴车的老照片如同珍贵的文物,出现在松木堡知青群里,令群友感慨万千,回忆满满。照片中的驴、驴车和青年点,包括在304国道上发生的故事,已经不只是卫平个人的成长记录,同样也是松木堡74、75两届知青苦乐年华的历史见证,同样更是松木堡这两届知青人生路上的一座丰碑。</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本文系当年作者等知青上山下乡生活实录。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