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草原心乡（二十）知青集体

挑战鹰眼

知青相聚亲如故，斗嘴闲聊闹陋屋。

土灶大锅集体饭，杂陈五味入乡俗。

（这年我十九）

　　 我完成了接羔季的放羊任务，准备回到队部知青点。这天早上，那日满达去放羊了，老阿非得要亲自送我，他套好了牛车，装上了我的行李。我向尕吉德玛去道别，夏勒正好在，也要跟着去，我没反对。夏勒看着我，竖起大拇指说：“赛很样子太（真是好样子）！”我有些疑惑，平时不是就这样吗？！头上一顶灰色的鸭舌帽，上身一件蓝灰色的劳动布三紧工作服，不过这件衣服有点特别，只有两个翻盖的上兜，没有下兜，还是我插队前，母亲从她的一个在工厂工作的学生那儿买来的。下身穿的是八成新的军绿色骑兵马裤，脚上一双高筒黑色马靴。这些天，我放羊一直都是这一身装扮呀。老阿看见夏勒跟着我出来，厉害的喊了起来，不让夏勒跟着。我也没法劝说，只能按揉着夏勒的头，安慰了他，由着老阿安排吧。

　　　回到队部，除了建国出车、王国庆和李新民没在，其他的人都回来了，也算知青大团圆啦。先回来的人们把队部的那间空房子打扫了出来，作为男生宿舍。窗户上钉了塑料布，虽然不透明，但也透亮，正好还省了窗帘。土炕上铺了大毡，一人一个行李卷，靠着北墙卷在那里。地中间摆了一张简易的大木桌和一个长条木凳，原来地上的浮土和羊粪子也都一扫而光，露出了硬土的地面。木门上露空的窗户也用破纸箱的壳子进行了遮挡，一改之前那破旧不堪的陋相。女生们住在知青的蒙古包，包扎在队部南端土围墙的外面，距离不远。孔建忠也不在小卖部老实呆着了，一有空就往这边屋里跑。

　　 我和其他知青是第一次见面，孔建忠忙着给我引荐大家，我们相互打招呼问好。大家自称是“难兄难弟”，彼此相见都很友好。老六是个热闹人，也是自来熟，他个子不高，有些端肩，头发不密，带点自来卷，皮肤与我的很相近，一有风吹日晒就比别人黑，小眼睛倒是明亮有神。他看我的头发也带卷，更加对我亲近，与我说笑起来没完。他咧嘴笑着说：“你来队里，我早就听说了，在浩特的时候就知道了。”我觉着奇怪，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啊！”他的小眼睛闪着光，脖子一梗，自我得意的说“咱哥们儿是谁呀”。“呵”这小子还拿起了京腔，在那个年代能操一口京腔也是时髦。李银是个快嘴，在一旁插话：“老六就会卖嘴皮子，早知道，咋不请到你家过年去！”从这话语里听得出，这位也是个直性子，而且嘴还不饶人。“吆喝！”老六转过身来，动作大力量小的推了李银一把，接茬道：“河边没青草，哪儿来的多嘴驴。”李银栽歪了一下身子，“咯咯”地笑着说：“这可捅到老六疼处啦”，没了脾气。

从他俩的推推搡搡的举动看得出，他们的关系相处的很融洽。李银个头与我相近，皮肤可比我好的多，细皮嫩肉的。他浓眉大眼，双眼皮儿，鼻直口润，大耳垂儿，就是牙齿泛着锈渍，影响了颜值。别看李银嘴快，可说话的表情带着羞答答的神态，我俩目光对视的时候，他竟然不好意思的忽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低头笑了起来，像个害羞的大姑娘似的。老二性格内向，皮肤白而干，头发软而黄，个头在一米七一左右，他不爱说话，在边上“呵呵”的带着笑，看着大家斗嘴。孔建忠插话说：“他哥儿的，王国庆不在，那小子嘴也厉害，他要在更热闹。”大家说笑着没有一点隔阂，我被他们的热情和朴实所打动，自然就融入到了这个集体之中。

（2018年部分知青合影）

　　 不一会儿，女生们也来了。田桂杰人长的很漂亮，高高的个子，一米七还出头，瘦溜的身材，腰背挺直，乌黑的头发，齐肩的小辫，长脸型，大眼睛，直鼻梁，粉嘴唇，面色自然，微带腮红，真有桃花美色之艳；她的性格豪爽，嗓门也大，一进屋就说笑着不停，像机关炮似得，别人都插不上话，并且手舞挥洒，满不在乎，透着飒爽英姿之气；打个比方，有点像“铁姑娘战斗队”成员的架势，按现在的用语就是“女汉子”。王振华，个子不高，长相普通，微翘的鼻子，脸上总带着微笑，说话时的表情和声音都是甜甜的，有点像电影《小兵张嘎》里的“英子”，给人以甜美的印象。锡林高娃，个子也不高，与王振华的个头差不多，可体型要瘦些，白净的脸庞，秀气的眉眼，直鼻薄唇，也是齐肩的小辫；说起话来带着笑脸，目光和善，声音柔和，举止得体，身姿端庄，带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可她这娇小玲珑的样子能经受得了牧区的艰苦吗？！托娅倒是露出一副大姐姐的神态，要张罗着做饭。

李银是做饭能手，老六是爱张罗，大家一致同意吃莜面“傀儡”。我以前吃过莜面“饸饹”、“鱼鱼”、“窝窝”，头一次听说莜面“傀儡”，以为是多复杂的大餐呢，便好奇的问：“好做吗？”李银一边往盆里盛着莜面，一边说：“好做，太简单啦”！老六又抬杠说“拿糕更简单”。这俩小子，一会儿不停地打嘴仗。女生们也不客气，只是寒暄着“那辛苦你们啦”，便各自聊起天来。

交谈中得知，孔建忠、王国庆、陈国栋、范群英、田桂杰和王振华都是锡林浩特“旗中学”毕业的，孔建忠、王国庆和陈国栋是高中毕业，其他人是初中毕业。托娅和锡林高娃是“盟中学”蒙生班的高中毕业生，所以她俩的蒙文、蒙语非常好，两人间的对话都用蒙语，与其他知青交流时才说汉语。

　　 没多大功夫，外屋厨房里便传出糊香的莜面味儿来，我来到厨房，灶台上的黑铁锅口径约有80公分，老二正手拿黑铁铲，在大锅里翻腾着半锅热气腾腾的“面圪瘩”，颗粒大的有蚕豆大，小的有黄豆大，我不由的惊讶道：“这么一大锅？！我来炒两下。”李银往灶台侧口里添火，加着牛粪，说道：“咱们十来口子呢”。我一想，可不是嘛！也是个“大家庭”啦！

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端着碗，在炕沿、桌边、窗台前，自己找地方。因为除了“傀儡”没有别的菜，所以也没有必要都围在桌前。大家边吃饭，边聊着天，议论着队里的事儿，说着笑话。我是入乡随俗，讲着自己的见闻，天南地北的“摆活”着。这“傀儡”真的很好吃，就是盐水拌莜面，里面多少有点羊肉干颗粒，锅里加了羊油炒出来的，那一大锅，一点都没剩，吃的是一干二净。接着女生又开始烧上了茶，人们打起了扑克牌。

　　 下午的时候，“铁牛五十五”拖拉机回来了，建国风尘仆仆的显得有些疲倦。他与孔建忠的个头相差无几，可身体要健壮得多，宽肩膀，厚胸背，直腰板，窄臀廓，长方脸，短平头，眼不大，单眼皮，挺鼻梁，平嘴巴，五官端正，棱线分明，还真有一副男子汉的气势；他一身劳动布工作服衣裤，脚下一双黑色半腰马靴，手上拿着双层的白线手套，像是当年电影里“工人阶级”的形象。大家对他很尊重，迎上前去嘘寒问暖，他开始绷着的面孔挂上了笑容。几句话过后，他突然转向我，板着面孔，底气十足地冒出一句标准的蒙语：“赛勒恨，其蒙古嘞（塞力罕，你是蒙古族）？”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他搞什么名堂，莫非是想来个现实版的‘进山门’仪式？”！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他淡淡的笑了笑。他反而“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在场的人们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当年，社会上的年轻人也都争强好胜，用当时的行话叫“拔份儿”，也就是自己充当“老大”，震慑对手俯首称臣。我猜，他当时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注：部分插图选自网络